阿茴抿了抿唇角,手指勾了勾自己的衣袖,小聲地問道:“……甜嗎?”
“殺?”卷發阿姨湊近了,“阿茴,你說啥呢?”
“柚子醬……甜嗎?”阿茴眼神飄忽,莫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兩位阿姨對視一眼,皆是忍俊不禁。
“哈哈,我當什麼事情呢!”卷發阿姨大笑起來,“你跟阿姨一塊回家,阿姨給你做好東西吃!”
眼鏡阿姨勸說道:“去吧去吧,她們家可會做甜食了,以前是開點心鋪子的!”
阿茴的眼神更飄了,她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兩位阿姨住得都不遠,就在醫院後麵的家屬小區,這個區域還算在醫院的保護範圍內,所以打了個報告後,孫伊曼就讓阿茴走了。
到了阿姨家裡,裡麵有兩個女人,和一個男孩,她們正圍在男孩身邊跟著做遊戲,男孩回答的很慢,口齒不清,對話時,讓人感覺略有些癡傻。
“媽,你回來……這是? ”
“莎莉,敏敏,這是阿茴。”卷發阿姨跟著介紹道:“你們應該知道。”
那兩個女人立刻睜大了雙眼,她們在呆了一秒後,迅速反應過來,抱著孩子就往裡屋走,其中一個趕緊擺手說:“那個……我、我們……他他不是男人,不會欺負人……”
阿茴哦了聲,說道:“你們好。”
說完後便立在原地,卷發阿姨笑了笑,領著阿茴進廚房去拿柚子醬,邊走邊說:“莎莉,過來給媽幫忙做點甜點。”
“啊?哦、哦……”卷發阿姨一家有個極為罕見的姓,姓所,據說是全國隻有一千多人是這個姓。
所莎莉年紀不大,也是二十出頭的模樣,眼神怯怯的,正擔憂地望著被王敏抱在懷中的男孩。
“你會殺了所有男人嗎?”所莎莉在母親去準備其他東西時,小心翼翼地問著:“我聽說……咱們打算開戰?”
“嗯。”阿茴點了點頭。
這種事情不是隱秘,隻要是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她們將整個城市封住的時候,就必然會有這一戰。
所莎莉咬了咬嘴唇,麵露糾結,“那個……阿、阿茴……我們能不能不打?”
阿茴瞥了她一眼。
“理由?”
所莎莉表情十分難看,歎了口氣道:“如果打仗的話,我們的學校會消失的。”
“學校?”阿茴用筷子點了點柚子醬,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雖然很甜,可細品之下還有著些許的苦澀味道。
她吐了吐舌頭,“好苦。”
“柚子醬是要配蜂蜜泡茶的。”所莎莉見她這樣,不知道怎麼回事,心中的緊張消散了很多。
她微微笑著,拿來一瓶蜂蜜,將兩者拌在一起,重新給泡了杯茶,這樣的味道就會嘗起來很不錯。
可阿茴還是不喜歡,她皺了皺眉,將茶杯給推的遠了一點。
所莎莉想著之前聽到的傳聞,猶豫了下,將自己做好的柚子糖遞了過去,“嘗嘗這個?”
“謝謝。”阿茴的神情舒緩了一些,她想了想,問道:“什麼學校?”
所莎莉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道要不要說,可轉念一想,阿茴都已經是組織的代理會長了,根本沒必要這麼警惕的。
“是特殊學校。”
所莎莉的聲音溫柔,她想了想,拿出手機,大著膽子給阿茴看了存在裡麵的視頻。
視頻的剛開頭便是一個孩子大大的笑容。
“我是一個在特殊學校教書的老師,裡麵大多都是些被前線姐妹救下來,又因為年齡小,無法成為玩家隱瞞身份的殘疾孩子……我負責教導她們學習知識和如何生存……”
“柚子……啊、我是說剛才的那個男孩,他叫柚子,因為性格溫柔,被同學認為不夠陽剛,便遭遇了校園欺負,前不久為了保護女同學,從樓被人扔了下來,摔了頭,成了傻子。”
說到這,她情緒有些低落,“我知道現在的大環境是要滅男,可是、那個……孩子是無辜的,他們出生就是一張白紙,會變成如今的模樣,是因為社會風氣。”
“如果我們能夠掌控話語權,是不是就能將這種風氣給轉過來?”
“男孩可以喜歡變形金剛,也可以喜歡粉色裙子,女孩能夠爬樹登高,也可以有淵博的知識……大家不管做什麼都不會被人嘲笑,這樣的生活難道不好嗎?”
阿茴默默的吃著糖果沒有說話。
陳莎莉原本滿是希望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她很想再說一些話來得到阿茴的承諾,可是想到學校裡那些年紀小小就被男人傷害致殘的女孩們,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隻……保護男孩不行嗎?”
“男孩會長大成為男人。”阿茴這時候才正色看著她,“是否要將男人全部殺死,不是我一人就能決定的,最後的結果不在我這裡。”
陳莎莉怔了怔,雙眼泛著水色,突然捂住臉頰,哽咽地哭了出來,“是因為明靈嗎?她已經和我們進來時說的理念背道而馳了。”
“她說,會讓我們看到新的希望,會給我們尋找到正確的路,讓男女平等,讓女性不用再如此辛苦,讓世界重新回到二十年前的風氣……可是,我等了好久,她卻一條都沒有做到。”
陳莎莉悲傷道:“她食言了……”
※
二丫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橙紅的夕陽在高樓的縫隙間即將落下,瑰麗的雲霞將大片天空染上了同樣的色彩,偶爾有一隻隻飛鳥從中飛過,帶著讓人羨慕的自由緩緩離開。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上麵光滑而平坦,仿佛曾經經曆過的一切都是一場漫長的噩夢,如今才是她清醒過來的美好現實。
這種想法在腦中存在了兩秒鐘,便足夠讓她以此獲得很久的幸福感了。
二丫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在艱苦生活中,以一些微小的事物來獲得生存必備的快樂能量。
她伸出兩根手指放在唇角,用力地往上一點,便勾出了一道翹起的弧度,二丫透過半開的玻璃窗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那是一個毫無傷痕,模樣清秀的女孩。
二丫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她不停地眨著眼睛,開始懷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清醒過來,而不是一個夢中夢。
她掙紮著站起來,原本應該高高鼓起的肚子消失了,不僅如此,那個讓她無比厭惡的老頭也沒有出現,她此時此刻,獲得了久違的安逸與滿足。
如果這真的是夢的話,她好想永遠也醒不過來。這份美好令人彌足深陷,她舍不得,也不願意回到現實。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很快,她的希望就被人打破,進來的是一位麵相和善的醫生。她對著二丫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二丫……”
“大名呢?”
“二丫。”
她瑟縮地將自己藏在房間的角落裡,連忙辯解地說著:“是真的,我沒有撒謊……我爹不準我跟他的姓,說我太晦氣了,跟他一個姓,會讓他走黴運的……我都說了,你彆打我!”
“不會打你的。”那位醫生的表情很複雜,她看著二丫,眸光卻溫柔的不可思議,“你過來一下。”
醫生招了招手,從白大褂裡拿出了一把梳子和皮筋,“頭發都亂了,奶奶給你梳個頭發。”
二丫眨了眨眼睛,她沒有動,反而是將自己藏得更加隱蔽了。
她想著,如果梳頭夢就會醒來,那她就躲的遠遠地,這樣就會永遠的呆在這裡了。
“這不是夢。”二丫不過來,李大夫便自己走了過去,她已經不年輕了,之前為了這孩子站了幾個小時準備手術,行走間身體在不停的發出警告的嗡鳴,尤其是手臂和腰部,疼的簡直要動不了。
但李大夫卻沒有將這些暴露出來,她蹲在二丫的麵前,目光嚴肅又懇切:“我不會傷害你。”
觸及她的目光,二丫心中更加慌亂,捂著耳朵,將眼睛閉上,不敢再和李大夫有任何對話。
李大夫沒有再發出聲音,二丫的心不停地打著鼓,她有些不安地睜開眼睛,想要去尋找剛才過來的醫生。
“我在這裡。”
李大夫艱難地在床下開口,因為身體原因,光是下蹲就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更彆提害怕爬進床下。
她探著頭,與藏在床頭櫃的二丫打了聲招呼,平視著她說:“在這裡還挺舒服的,怪不得你不肯出去。”
二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覺得不好意思,便趕緊捂住嘴。
“不用不好意思,你笑起來很可愛啊,不像我,都已經沒有牙咯!”說著便扯出一個微笑,她的假牙在說話時掉了出來。
二丫渾身顫抖,忍笑忍得很辛苦。
李大夫道:“哎呀,我的牙齒臟了,不知道誰能幫我這個老太太洗洗啊?”
二丫停了一會,才慢慢的舉起手,她看著李大夫,心中不禁湧出近乎奢望的幻想和希望。“我、我可以……嗎?我不臟的……我會洗澡的……”
李大夫笑了起來,她輕輕碰到了二丫的身體,誠懇的鼓勵著,“你當然可以。”
“好女孩,你可以做任何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