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辣燜羊腿(2 / 2)

熱乎乎的霧氣伴隨著香味離他們是這麼近。

不管是剛吃飽的還是餓著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第一個抽到的客人還頗為嘚瑟,故意說:“哎呀,這份量這麼多,我怕是一個人吃不完。”

其他人哪裡還理他,都紛紛搶著去抽餘下的簽去了。

人群中又有人抽到第二個簽,這人拿了簽領了菜卻奔著門外去,說是要拿回家裡老娘吃,過會再把餐盤還回來。

宋墨玉本來想喊住他,說給他打包一下,以免路上湯撒了。沒料想那人腿腳飛快,一出門就沒了影。

那人出了門後見沒人盯著他了,一轉頭就進了福瑞大酒樓朝著後廚奔去。

福瑞大酒樓裡唯二的兩個忠實客人,本在吃著花生米喝著小酒談事,不免被這股香味吸引,頻頻回頭看去,但卻隻聞得見味,看不到吃食。

仿佛一場錯覺。

“林兄,以往咱們來這還得提前約,沒想到就兩個月沒來,這裡竟這般冷清了。”左邊的客人歎道。

右邊的客人隻是笑:“那宋家好食風頭正盛,聽說味道是很不錯。隻不過我出門向來隻來大酒樓,那裡終究太小家子氣。三教九流無論誰都能進去用飯,實在折辱我。”

“那倒是。林兄請。”左邊的客人敬了一杯酒。

福瑞大酒樓的後廚裡,那人把餐盤往灶台上一放接了銀子便走了,隨後大家都圍攏過來。

宋家好食離福瑞大酒樓不遠,每天運些什麼東西,飄出些什麼香味來,福瑞大酒樓這邊都門兒清。知道宋墨玉今天要做羊肉後,霍德福便做主出錢要人去排隊抽簽。

沒想到這回運氣倒是好,竟然第二個就抽中了。

霍德福深深吸了一口氣。作為一個廚子,他不用嘗光看色聞味都知道這羊肉的味道錯不了。

宋墨玉的廚藝,實在高到一個他無法想象的地步。

她可以激發出任何一種食材該有的香味,仿佛它們天生如此,本該如此。

霍德福恍惚間門露出一個荒唐的念頭來,他想拜宋墨玉為師。

他正恍惚著,徒弟劉齊已經把筷子遞了過來:“師父您先嘗嘗。今天掌櫃的在樓上盤賬,咱要是不快些吃,隻怕他一會看到又要罵人了。”

“你們吃吧。他要罵就罵。”霍德福仿佛陡然老了幾歲,他站在灶台前看起來竟有幾分年少懵懂時才有的不知所措。

哪怕他們也一直推出所謂的新菜色,從千裡之外高價采購前所未見的食材,似乎也一直被宋家好食死死壓住。

用馬遊說過的一句話來說,宋墨玉起初就是個路邊的小石子,沒人會把她當回事,甚至可以一腳踢開。可這小石子卻得了草木生長之法,她一步一步地將自己從石子變成石塊,或許有一天還會變成巍峨高山。

“師父,您上哪去?”劉齊見霍德福往外走便問了一句。

霍德福卻沒答話,一路上了頂樓。

馬遊正坐在一堆賬本中,麵色灰白,雙眼無神。

霍德福本來有很多話想說,見他這副模樣,不免覺得奇怪:“你這是怎麼了?”

馬遊臉上露出幾分苦色:“幾日前宋墨玉狀告於家意圖綁架她這事,你知道吧?當時我去打探過,衙門裡都說宋墨玉是誣告,怕是不日就要下獄。結果你猜怎麼著,剛收的消息,兩個時辰前於大人家裡的密道裡搜出了山匪的衣物和兵器,那些形製和五年前那夥流寇一模一樣。除此之外還有金元寶兩箱,銀錠十箱……”

霍德福的眼睛一點一點睜大:“你說什麼?”

這家酒樓真正的東家是誰,霍德福自然知道,縣丞於佑是占了大頭的。不少鄉紳富商為了賣於佑的麵子,隔三差五便會來福瑞大酒樓揮霍。若是沒有他這個大靠山,福瑞大酒樓也不至於發展得如此之快,奢華程度甚至遠超縣城酒樓。

日子久了,霍德福倒真的以為,是他的廚藝吸引了這批“忠實”熟客。

霍德福見馬遊麵色比自己還難看,拍了拍他:“坊間門傳聞多半都是添油加醋,說不得沒有這般嚴重……”

馬遊卻還在自顧自說著:“如此說來上任縣令之死,怕是和於大人脫不了乾係。匡英州這個人就像一條蛇,藏在暗處,平時看不見蹤影,一旦咬你一口便要斃命。這次搜查事先沒有露出一點風,帶頭去查抄的人便是許斥。可等搜查的時候圍觀的人卻層出不窮,根本遮掩不住。有不少老百姓都趁這個時候遞了狀紙上去。甚至不知道誰起頭,還送了份血書。他完了,我們便也完了。這酒樓怕是也保不住了。”

馬遊語無倫次地說完,又從衣襟裡掏出兩張銀票:“我們還是各奔前程吧,這你拿著。”

霍德福沒接,隻是說道:“便是查抄了他那大半,你我那一部分等官府分辨清楚總會還回來。到時候我們拿著錢盤個小鋪麵,還可以東山再起。不做這個你打算去做甚?”

他會灶台之事,馬遊卻擅應酬交際算賬,他們兩人年輕時便相識了,後來攢了錢一拍即合開起了小飯館。一步步走到今天,也多是不易。

馬遊看了霍德福一眼,卻笑了笑,目光中露出狠色:“虎踞龍盤審時度勢,等風頭過去,我再與她一較高下!”

霍德福自然知道馬遊這個“她”指的是宋墨玉,他想勸馬遊寬慰些,可發覺自己有時候也沒法寬慰。

馬遊頭也不回地走了,手裡還捏著鼓鼓囊囊的賬本。

一天之間門風雲變色。

昔日座上客,今日階下囚。

一個又一個指證於家的人站了出來。更有當年家人喪生於流寇之手的人集結起來,發誓要取於佑一條狗命。於佑在牢獄裡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宋墨玉收到縣城裡於佑下獄候審的消息時,她還在準備做糖炒板栗。據說屆時如果有需要,還需要她去公堂上指正是於佑派人綁架她。

宋墨玉一時有些愣神。她本來隻是覺得於介仗著於佑的勢才敢目無王法,橫行霸道,所以當日報案才一口咬死於佑是主使,心裡也是存了幾分忐忑。沒想到倒牽出這麼多事來。

帶來這個消息的人正是陳平。

唯一的不幸是於佑的侄子於介得了風聲,帶了不少錢財外逃,至今還沒抓住,官府發布了通緝令正在各個關口抓人。

陳平說完這個消息便看向陳司懸,陳司懸卻隻是若有所思沒說話。

宋墨玉看著開了口的板栗,頓時推到一邊,連忙讓惠惠把剝好的板栗仁拿了過來。同時對著夥計們大聲宣布,今晚她做板栗紅燒肉還有板栗燉雞,就在宋家好食擺一桌大的。

貪官汙吏下台,如何不是一樁值得普天同慶的大事。

從此寶陵縣城烏雲儘去,清明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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