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小山不同意他的觀點,他認為把有效貸戶交給法院,是得不償失的,不僅會失去這部分貸戶的控製權,而且給潛在的客戶帶來心理壓力,對今後開展業務很不利。
根據滿小山手上掌握的數據,這幾年信用社起訴的經濟糾紛案件,最後成功結案率不足百分之二十。
本來有些可以和貸戶簽訂還款協議或者更換貸款方式盤活的,一經起訴,他們乾脆就躲起來,法院找不到,信用社又不好再插手,白白失去盤活資金的機會。
真正有償還能力的貸戶不用起訴,起訴會讓他們惱羞成怒,和信用社反目成仇;沒有償還能力的貸戶,起訴也隻是走一個形式,法院也無可奈何。這又談何敲山震虎!
滿小山抵觸訴訟,還有一個原因。
那年他剛上高一,朵子西的路永建因為結婚要建新房,通過滿大倉貸了三千塊錢。後來路永建的父親重病住院,拖累得家庭越來越困難,貸款還不上了。
恰好趕上信用社搞清欠活動,喊出“嚴厲打擊惡意欠貸”的口號,就把路永建送上了法庭。
在農村,打官司是件很丟人的事情。如果有人被公家告了,而且是因為欠錢告的,在村裡就抬不起頭。
路永建接到法院傳票的當晚,上吊自殺了。為此,滿大倉內疚了很長時間,一直念叨,“怎麼能經法呢,這不是結仇了麼!”
所以,在滿小山的清欠計劃裡,根本就沒考慮訴訟這一條。
滿小山傾向於人性化催收,先下催收通知,然後逐戶上門了解情況,幫助製訂還款計劃。
四千多萬不良貸款有一半是農戶貸款,農民有著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不到萬一時不會輕易借貸,他們的貸款之所以到期無法按時歸還肯定是遇到了很大的困難。
越是這時候越不要冷言惡語,要多理解他們,多幫他們想辦法,真正和貸戶做朋友。
隻有相互理解,才能相互支持,有了支持,不怕貸款收不回。
周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和他們做朋友?那我們不成了東郭先生!”
“你說什麼呢!你了解農民嗎?你以為自己生活在城市就比農民高尚?你到城市的各大銀行裡查一下信貸帳戶,那些動輒欠款幾千萬幾個億的,那些騙貸的,有幾個是農民!”滿小山拍案而起。
“那是他們沒機會。好了,小山哥,我知道你是朵山人,對家鄉有感情,我承認我偏激了,你就當我隨口一說。”
“你!周羽,這和我是不是朵山人沒有關係,是你的骨子裡對農民有成見。我們做基層工作,要了解基層的疾苦,要懂得農民。”
“我對農民沒有成見。我的意思是對那些欠貸款不還的刁民決不能姑息,所以一定要通過法律來製裁他們,他們越是害怕打官司,越要讓他們吃官司!”
滿小山對“刁民”這兩個字很反感,他說:“你彆動不動就刁民刁民的,沒有人可以給農民劃等級。沒有刁民,隻是他們的家庭經濟出現了狀況而已,否則也不會貸款。反過來說,沒有貸款,信用社就沒有效益,有貸款就有風險,這個關係你要搞清楚。農村信用社是立足農村,服務三農的基層金融機構,動不動就和農民打官司,何談服務二字?”
“簽訂了貸款合同就要遵守,不遵守不是刁民是什麼?服務是針對遵紀守法的人而言的,信用社不是慈善機構,跑到這兒填張合同拿了錢就走,想還就還,不想還就裝孫子。對這種人,我們絕不能心慈手軟!”
“周羽,你就是這樣理解信貸工作的嗎?你讓我很失望。”
“你要看我不舒服,去找梁主任把我調回去。你有這個能量,縣社領導班子的決議你都可以改變,還有什麼是你做不到的。”周羽賭氣說。
兩個人的火氣都很大,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聲音也越來越大。宋慶國走進來笑嗬嗬地說:“討論什麼呢,這麼熱鬨。”
滿小山和周羽見他進來,頓時沉默了。
宋慶國拿起茶幾上的信貸資料,翻了翻放下說:“怎麼,準備行動了?”
滿小山說:“資料都整理好了,我和周羽正商量從哪裡著手呢。鑒於人手不足,我計劃先集中下一次催收通知,然後分成兩個組,我帶一個信貸員,周羽帶一個信貸員,一筆一筆登門催收。爭取做一個清一個,這個季末至少完成四分之一。”
“登門催收?兩千多個貸款戶,你這邊一動他那邊躲了,就憑我們四個人怎麼可能做到。”周羽說。
“你的意思呢?”宋慶國問周羽。
“抓大放小,挑幾個貸款大戶,集中精力去法院起訴。那些貸款額在一萬以下的,讓兩個信貸員去跑一跑,按縣社的清收不良貸款優惠方案,給他們提高報酬,我相信一定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周羽說。
“你準備起訴哪幾個貸戶?金額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