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水粗黑的眉毛一挑,驚奇地嚷起來:“你這兩天不對勁啊!你不是喜歡盧培音嗎,以前天天湊她跟前獻殷勤,又是幫鋤草又是幫插秧的,這兩天我可看見了,你連個眼風都沒飄過去,不對頭啊!”
我不是張小山,自然不可能再像他一樣行事了。瑞和心裡暗暗說,他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地方,兩眼一抹黑,好不容易摸清了一些基本情況,比如原身叫做張小山,“大哥”叫張大山,原身有一個好朋友叫李大水等。他每天都需要聽銅鑼聲起床,然後做工,前些天是收紅薯,從昨天開始插秧。
不過這些都是自己聽來的看來的,他很少說話,暗地裡還在學著這些人說話的口音和語氣。他心裡很害怕,在接受了現狀之後很擔心會被彆人發現自己是“鬼”,會將自己燒死!他還記得小的時候,前巷有戶人家的女兒中邪就是被燒死了。
因此,他每天隻老實地跟著“大哥”下地乾活,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就怕被人看出他不是張小山,把他綁起來一把火燒咯。
來這裡已經五天了,這個叫李大水的應該是原身的好友,自打開始插秧就一直在他旁邊,聽說前陣子去走親戚了,插秧活兒重要,這才被催著回來,李大水喜歡邊說話邊乾活,其實瑞和還挺喜歡他的,因為他能從李大水嘴裡聽到不少消息。
李大水嗓門兒大,這一嚷嚷旁邊做活兒的人都看過來,有幾個還開始笑,眼神往話裡幾個當事人身上飄。瑞和連頭都沒有抬,繼續插秧。
下了幾天地,每天早上都有好似頭頭的人敲鑼喊起床,眾人都喊那個敲鑼的人“田生叔”,然後田生叔吩咐工作,還拿著冊子在登記,彆人說那個叫工分,一天滿工分能有十分呢,有了工分就能分糧食,就有吃的了!知道這一點之後,瑞和滿心滿眼都在做工上,彆的是真的沒心思去理會。
至於李大水說的盧培音,哦,那是一個紮著倆辮子的年輕姑娘,說是“知青”,他還沒搞明白什麼是知青呢。這具身體原先的主人該是很喜歡那姑娘的,聽李大水說,那是天天幫著做工,“追求”人家呢。不過他是不敢再學原身的做法的。先彆說他不認識盧培音,就說他才十三歲(雖然這具身體很高很壯,看著不止十三歲),哪裡就到說媳婦的年紀了?
就在昨天,李大水來插秧時說起盧培音,聽說原身有一個心上人,瑞和嚇插秧的時候手都在抖!好在昨天他大著膽子偷偷看了一眼,正好那姑娘看過來,冷著臉,然後移開目光。
就那一眼,瑞和就高興得在心裡歡呼。天啊天啊天啊!他高興極了!他以前生活坎坷,生活教會了他看眉高眼低,雖然那姑娘藏得好,從表麵上看就是一個有些清冷的小姑娘而已,可他還是看出了對方看到他時透出的輕視和厭惡。
真好!看來原身還沒追上那姑娘呢!
確定這一點之後瑞和才穩下心來,做活兒都快了兩分。他正愁原身親近的人會認出自己是冒牌的,好在張家大哥和大嫂並沒有露出懷疑的眼神,現在原身喜歡的姑娘不喜歡原身,想來對原身也不會多了解熟悉。於是今天出工,李大水再調侃起來,他就能做到充耳不聞了。
隻是沒想到,瑞和假裝聽不見,卻有人被李大水的話惹怒了。
“好好一個男人,偏跟長舌婦一樣念念叨叨的,說些三不著四的話!”一個姑娘騰地站起來,指著李大水罵起來:“我們都是同個生產隊的人,互相幫個忙怎麼了?你就說怎麼了?怎麼在你嘴裡就成了男女關係那檔子事兒了?我們培音一直很勤快,偶爾做不完我們順手幫襯怎麼了?也沒求著張小山!就你在哪裡胡說八道!”
“不是,我、我說什麼了我?”李大水冤死了,還要開口,瑞和也沒想到這個姑娘會突然發作。可他知道是好是歹,李大水沒有惡意的,於是趕緊拉住對方,轉身對著那姑娘鞠了一個躬,隻說了兩個字:“對不起。”因為剛學當地話,著急起來他連長句子都發不出來,隻能說出對不起三個字,又因為他咬字的時候發音慢,表情卻誠摯嚴肅,這兩個字便透出鄭重和誠意來。
為盧培音出頭的姑娘一下子啞火了,然後看向盧培音谘詢她的意見。瑞和便對著盧培音再次道歉,盧培音用手背擦了一下額頭的汗,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將她照得更加美麗了。她笑了笑:“沒關係。現在春種這麼忙,這時候該想的就是怎麼高效率地完成組織的任務,大家都是自己人,就彆鬨矛盾啦,青青謝謝你,我們來插秧吧。”
池青青哼了一聲,蹲下繼續乾活。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瑞和又對李大水說:“不說這個了好不好?”眼帶懇求。李大水蹲下:“不說就不說。”終究還有些訕訕然,安靜地插了一會兒秧他又忍不住用手肘去撞徐瑞和,特特壓低聲音:“你是不是不喜歡她了——”
瑞和堅定搖頭:“對。”
李大水還有些疑惑,不過現在不少閒聊的時候,眼見瑞和插秧已經挪到前頭,兩人之間錯開兩個身位了,再詢問會讓彆人聽見,於是不甘心地喊:“下工再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