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從外麵進到落星關裡麵,有兩種辦法,一是走浮空機關城——四海城的主道,二是越過四海城,直接進入落星關。
落星關是一塊獨立於天下的地方,像是大聖人的小天地,但又比小天地更加堅固,往往生發於天地,得於人用。因為要用來抵禦天外的黑線,所以落星關是被隔開的,許多聖人、大聖人舉偉力將東南極地挖開一道大缺口,然後用落星關去填築,再在落星關與天下打上破空陣法以隔離。
破空陣法顧名思義用以攪亂、破壞、變性空間結構,雖不能直接讓空間消失,但可以讓陣法籠罩的範圍類滿是空間亂流與破碎規則,像這種空間亂流與破碎規則,即便是大聖人都難以逾越,更不用說其下之人了。所以,一般而言,隻要落星關不破,黑線就永遠無法進入這座天下。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恰恰就有那麼一類人,可以無視空間亂流和破碎規則。這類人如同得了天地福運一般,其生下來,便同規則綁在一起,再如何破碎的規則,隻要不是沒有,就一定能夠適應,再恐怖的自然災害,都難以傷到他們,他們能輕易地穿梭凍海與枯萎之地,能在海底火山最深處尋找火靈,能在北原極北冰淵裡感受絕對寒冷,能在深達三萬裡的海裡尋找失落的遠古文明。
他們被叫做天行者。也被叫做天災之子。
大聖人難以逾越的空間亂流與破碎規則,他們能夠輕鬆逾越。並且,經過後天培養,他們的速度能夠突破除了“縮地成寸”類神通的生命極限。
當然了,這類得天獨厚的人少得可憐,現世也隻堪堪二人,其中一人還不為人知。
徐夫子便是唯二的天行者之一。雖然是有著這一特殊能力,但徐夫子早些年並不被人所知,在修仙上天賦又著實一般,許久的時間裡都是個平凡人,讀了個私塾,年齡大來就自己開私塾,被叫做徐夫子,漸漸地在當地有了些名氣,有了出門遊學的資曆。他是在一次出海遊學中,遭遇了海嘯,結果全船幾千人,獨他一人活了下來。自那以後,他漸漸發覺了自己異於常人的地方,便是總是能很快適應各種環境。在幾年後,他被玄網的人找到了,專門為他提供資源,將他培養成了獨一無二的“信使”,專門負責送一些常人無法送的信。
在落星關開啟後,他便來到了桃花島,成為這裡“守望者”的一員。
而現在,落星關封閉了,他本是沒事可做,就在桃花島賞景修煉。
卻在今天,他要再送一封信,自落星關封閉來的第一封信,亦是落星關封閉期間的第一封信。
信上有著獨特的標誌——洛神宮的標誌,還是洛神宮主宮的。能使用這個標誌的,也隻有那位鼎鼎大名的大聖人青君了。
為什麼青君大人會讓我送信?
這依舊是徐夫子想不通的事。但,似乎,自己隻能去送。
徐夫子換上了自己送信時的專用衣服——一種法器,不會在超高速移動中崩碎。站在桃花島最外緣的丕南海崖上,他神情糾結。的確,他的確有能力在落星關封閉時也把信送進去,但那無疑是違背了規則。他無法預料自己受到玄網怎樣的懲罰。先前,在雪玲瓏離開後,他便向玄網報告了自己的遭遇,但上麵並沒有給他回複,甚至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聯係上玄網管事層。
以前從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玄網這麼大的體係出現這種情況,即便是徐夫子也不得不去懷疑玄網內部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尤其是聯係到雪玲瓏說承命司、判命司兩位大聖人已經死了這件事。他本是堅定不去相信的,但是越不去想就越忍不住去想,每每深入去想,往往到了最後都是毛骨悚然,冷汗直流。他無法接受大聖人會死這件事。
大聖人怎麼可能會死呢?大聖人怎麼可能會死……
徐夫子再看了信一眼,深吸一口氣,兩邊腥澀的海風儘數灌進他肺腔之中。他想,隻是送封信,應該不會有太大影響吧。比起玄網的懲罰,他更怕那隻瘋鳥,殺人真的不講道理。
想玩,他一步邁出,整個人化身為一道線,從丕南海崖,縱身而上,貫入東南的陰雲之中。
超高速之下,他能清晰地聽到身上特殊法器衣服被撕扯時發出的澀澀之聲,那像是把沙子裝入瓶中然後搖晃,聽上去隨時都有一種下一刻就會粉碎然後燃燒的感覺。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除了天行者,沒有哪個人能夠單憑肉身達到這樣的速度,脫離了神通、大道與規則,即便是聖人也不行,唯有大聖人能夠達到。
從桃花島到落星關的距離,足足有著極南的東土到極北那麼遠。然而,徐夫子隻用了一刻鐘的時間,這種肉身速度放在任何一個大聖人之下的人身上都是不可思議的。而且,理論上,天行者的速度經過後天培養,是可以無限增加的。
東南的極地,是一片翻湧著極光的海,絢爛的七彩極光從天上落下來,畫卷一般鋪開,滿滿當當地掛在天地之間。看不到天際線,隻有浮動的極光,將原本墨藍色的海水點亮,如同海底下有著無數生了異樣光芒的浮遊生物。四麵八方的極光將這裡環繞,使得這裡不像是天下的一部分,而是另外一座光的世間,無法用“色彩”、“形狀”與“強度”去定義這裡的光,因為這處世界的極地更像是造物主打翻了水墨丹青。
美得妖異,也美得沒有一點人情味兒。
即便是見過無數次這裡風景的徐夫子,再一次看到時,也隻能感歎一句“美則美矣”。除了美,什麼也沒有。
隻是稍稍駐足後,他再次啟動步伐。他知道,這片極光海背後,便是通向落星關的虛空之地。
常人去落星關都是走四海城,通過四海城的跨越陣法越過這片亂流地。如今這個當兒,彆說陣法,整個四海城就封閉了,也無人知曉裡麵到底發生了什麼。
越過極光海後,徐夫子確切地看到了虛空之地。這片規則破碎的地方光是看在眼裡,就有這十分讓人難受的扭曲感,那讓人惡心,讓人頭暈目眩,讓人有著十分猛烈的排斥感。不同於極光海,這裡沒有色彩,沒有形狀,全是被暴力撕開的虛無,泛泛的濃稠的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在裡麵滾動,那既像是凝結的煤油,也像是軟化了的黑山。
當然,這些感覺都是對於常人而言的。
身為天行者的徐夫子,並不會感到任何異常。他極目眺望,試圖直接越過這片虛空,窺伺到落星關裡麵的樣子。他到底是修為有限,看不了那麼遠,隻能夠再次隔著衣服摸一遍放在裡麵納信袋裡的信。在這樣的地方,竟然也隻有這封他不情願送的信能夠給他一些安慰。
看著這片空寂的地方,徐夫子也無法不有一種去到那裡麵,便離天下遠了的感覺。
但總是要走過去。
徐夫子腳步邁出,踩入虛空,虛空中本來什麼都沒有,但因為他這一腳,呈現出一種塌陷之意,像是整個空間被他踩出了一個大坑來。這種腳不落實地,甚至說是不落在實處的感覺,讓他很彆扭,但也隻是彆扭,這換作其他人,早已被各處而來的亂流撕成碎片,直至徹底消失。
他的身體快速適應這規則破碎的境地,與之而來的便是速度越來越快。他像一條墨線,從這張虛無的畫卷上穿過,身後拉長的規則對無規則的倒影,久久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