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藏在樹洞裡的赤狐彎了彎眼, 似乎覺得眼前這一幕很有意思,兩隻前爪搭在洞邊,腦袋放在爪上, 張著嘴無聲發笑。
旁白解釋:
“不多久,TA遇見了前來討伐TA的人。”
“自認倒黴, TA隻能逃跑。”
“但巧合的是, 另一位當事人也來到了現場。”
“在略帶緊繃的氣氛中,兩人之間似乎產生了奇妙的誤會……”
道士的呼吸都要停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 原本以為隻是一次和以往都沒什麼差彆的糊弄,竟然給他撞上真貨了??
鄉裡的村民都被他責令不許出門,跟上來的李家人也都聽話地躲在破廟的破圈裡,忽然出現在林中的這家夥是誰?!
走路都沒動靜的嗎??
還有這溫度……該死!
“哈——哈——”
洞裡的小狐狸嗅到了道士緊繃的心情, 它記得之前這壞家夥追著自己跑的行徑, 見狀毫不客氣地發出嘲笑, 心情愉悅。
要知道,在樹洞裡這麼笑,聲音可是會到處傳的。
道士僵硬扯了扯嘴角, 剛想要試探地說句什麼,他就聽見了若有若無的笑聲,似近似遠, 就像是從山林中發出的聲音,陰惻惻的。
可他沒張口,對麵那家夥也沒開口!
頓時,他汗毛直立, 收下了所有試探心理,也不像之前在外人麵前的端莊肅穆,而是努力賠笑著拱手:“打擾了, 狐狸先生。”
啊……
吳書生眨了眨霧蒙蒙的眼。
狐狸先生?是狐妖嗎?
腦袋因為高熱而有些不清楚,朦朧的視野裡,他隻隱約看見眼前的男子言笑晏晏,一對上挑纖長的眼睛彎起,始終含笑的妖異模樣頗像那晚驚魂一瞥所見的狐狸麵容。
再加上對方的話語……
這是狐妖在同他介紹自己嗎?!
想到這一出,吳書生連忙還禮,雖然因為渾身沒力氣而做的不倫不類,但好歹禮數儘到了。
他滾了滾喉嚨,聲音也極力變得正常,但還是滯澀卡頓:“您好……狐狸。”
殊不知,他這套動作在道士眼中,完全變成了精怪逐漸適應人身軀,並學著人類禮儀向它行禮的有力證明。
至於那末尾的“狐狸”,隻叫他以為是妖怪特有的尾綴詞,所以妖怪多出沒於山林,在市集裡一開口便會露餡。
越思考越合理,雖然道士表麵看著還是笑語盈盈,心中已經隱隱發冷了。
師祖在上,他這次居然碰到了個真的!!
果然,空穴無風,既然有狐妖的傳言和命案,定然有真實的狐妖存在,他還是太大意了……
自以為看透一切,但世上果真還有許多無法解釋的事,若這次能僥幸存活,之後都要多加敬畏才是。
深呼一口氣,道士繼續拿出了自己與平日裡糊弄人不同的,過分柔和友好的笑意,努力同對麵的非人溝通:
“我此次來,是為了上次破廟附近的事……”
“您,請說。”
觀眾們看這倆人一來一回,均是戒備警惕的模樣,心裡逐漸有了個猜測。
【所以……那奇妙的誤會,就是指他們都把對麵當成狐狸了嗎??】
【啊?啊??】
【哈哈哈哈救命,這也太巧了吧?】
【小吳現在的狀態確實很非人哈哈哈,大半夜暈乎乎說話卡頓,難怪道士會被嚇到,誰知道幾分鐘前他還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呢鵝鵝鵝!】
【誒誒,看到洞裡邊看戲的小狐狸了嗎?笑眯眯的可愛死了!它剛剛還偷笑哈哈哈。】
【狐狐: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看熱鬨就完事了.jpg】
【這氣氛,這情況,這巧合,擱誰誰不迷糊哈哈哈,怪不得配角會腦補呢。】
【很合理,是我我會被嚇得更慘哈哈。】
“我沒有任何惡意,還請諒解我之前的無禮。”
道士臉上的笑就沒停過,用詞慎之又慎,語調更是極輕極軟:“據知情人所說,李家小弟是被狐狸先生所帶走,但我想,既然您現在在這裡,其中大抵有些誤會……?”
道士是委婉提問,給狐妖台階下。
但在吳書生心裡,這便是狐妖笑眯眯陰陽怪氣,對他們隱瞞事實的不滿。
即便是腦袋昏沉,他也立刻心下一凜。
“錯了!不對!”
吳書生一個激靈,猛地晃了晃腦袋,緊盯著對麵的人,喘氣著開口:“並非狐狸所做,並非……!”
“莫要激動!”
道士被他這反應嚇得心顫,生怕對麵忽然露出青麵獠牙,連忙又是放輕了語調,如同對待情人般溫柔小意開口:“那真相究竟如何呢?還望先生仔仔細細道明,在下會一字一句記清楚的。”
“好的,好的……”
殊不知他此時再溫柔,在吳書生眼裡也是狐妖笑語盈盈的偽裝,聽到對麵柔軟語調,隻以為狐妖明知故問,愈發心驚膽戰,隻能顫抖地將那日實情毫無保留地一一道來。
為不因那些懷疑惹得狐妖氣惱,他特地隱去了自己當時的心路,隻客觀敘述事實。
嗯??
道士越聽越不對勁。
發生口角,半夜外出,不歡而散,再見麵便看到孟書生拖拽著同僚屍體……
等會,這與他了解到的事情經過完全不一樣啊!
那倆晚歸書生隱瞞了太多細節了吧??
實在忍不住,在聽到某一處時,他大著膽子打斷了對麵斷斷續續的敘述:“所以,孟書生追著吳書生,在摔下山坡後,看見狐狸在吳書生胸口,就忽然神誌清醒了?”
吳書生呆呆應了一聲。
不對勁,很不對勁啊……
道士緊了緊手。
怎麼看怎麼都像是那姓孟的書生激情殺人,被吳書生撞見後企圖滅口,直到遇見狐妖心生畏懼,才收手的。
但回鄉後他們所說的話語,卻全然將罪過全都推到了狐狸身上,難怪狐妖惱怒,甚至現身於世解釋事件原委。
在道士眼中,這隻狐妖語句斷斷續續,眼神也不甚清明,氣質呆愣仿若癡兒。隻在提到那日的事時,會有些莫名的波動,想來是隻很在意名聲的狐妖……
這麼說來,他方才在廟裡的響子說不定並沒有嚇著它,隻是它有意與他訴說真相,才有意引他到這裡。
推敲著,周圍的安靜忽然讓道士回神,他意識到現在安靜太久了。
嘶——
狐妖不說話了,難道是想考察他是否推出真相了?
見對麵的吳書生隻是沉沉盯著他,費力地轉動眼珠,道士連忙笑盈盈開口:“那時,狐狸先生救了吳書生,是這樣吧?”
吳書生:?!
這一句話簡直就像是瞬間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脈,讓他幾日裡的掙紮惶恐全都明了起來。
他喃喃重複:“救了他?是啊,救了他……”
這反應讓道士心裡有些發慫,但他還是強裝鎮定順毛,淺笑著開口:“狐狸先生深明大義,知曉那孟姓書生心思齷齪,遲早會乾出殘害同僚的事,所以才現身的。”
“深夜在破廟中叫醒書生,是為了提醒。”
“可惜,書生們並未理會其中深意,叫李家那小子丟了性命。”
“原本,吳書生也要慘遭毒手,但狐狸先生不計前嫌,還是救了他一命。”
道士觀察著對麵的神色,繼續誇讚道:“多麼良善的狐狸先生啊……”
啊。
是這樣嗎?
隨著道士的話語,吳書生開始回憶那些微不可查的細節。
孟書生眼底的陰翳,拖屍時的毫不留情,回鄉後的暗暗警告……
果真,果真如此啊!
他錯信了人,倒把披著人皮的惡鬼當成了兄長,白白糟了幾日的心病折磨!
哪有什麼妖鬼亂神,分明是人心險惡!
吳書生想明白這點,忽然愣愣笑了:“是啊,良善的狐狸……哈,哈哈——”
“哈,哈哈。”
道士不知所措,隻能也跟著哈哈幾句。
不一會,兩人幾乎同時頭皮發麻,
一個覺得對麵笑眯眯自誇還要不斷征求他意見實在嚇人;
一個覺得對麵神經兮兮講幾句就忽然狂笑真是恐怖萬分。
救命!!
他們的思想在這一刻忽然同步。
結束了嗎??
這樣的對話還要繼續嗎?!
終究是道士,見多識廣,心理承受能力還是略強一點,緩過勁來,他率先止住笑,試探開口:“所以,定然不能叫狐狸先生繼續在鄉中蒙冤吧?定要有人說出真相的對吧?”
吳書生趕緊應和:“對!解釋!”
他蒙霧的無神雙眼緊緊盯著道士,企圖表示自己的決心,再次重複:“要解釋清楚才行!!”
啊——
道士默默吐氣。
師祖在上,從沒覺得交流是一件這麼困難的事。
天啊,臉都要給他笑僵了!!
結束了吧?這終於結束了吧??
可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到底該怎樣才能讓這祖宗走啊……!
他說話都這麼貼合狐狸心意了,全部出發點都是為了狐狸好,應該不至於把他怎麼樣吧??
而吳書生內心也是同樣的煎熬。
啊,他能動了嗎?
既然狐狸救過他,應該不會記怪吧?
但是,但是他怎麼能叫狐狸走呢……
正在這個萬分緊繃的時刻,林外忽然傳來聲聲老婦人的呼喚:
“兒啊!”
“兒你在哪啊!”
“狐仙大人不要帶走我兒,你帶走我好了!”
娘親——!!
什麼人——?!
二人同時轉頭。
與此同時,在樹洞裡看了半天熱鬨的狐狸動了動鼻子,聞到了新鮮的獵物氣息,也沒興趣再看人熱鬨,打算離開。
但走的時候,它非常惡趣味的,從兩人窄窄的間隔處走。
兩人餘光都看見了身邊竄出去的狐狸,均是大驚。
他們都以為狐狸是從對方身上鑽出來的。
吳書生: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