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相信自己的記憶，但來這裡走一趟總歸是值得的。
終於，視野中出現了花紋吻合的地毯，青年抬起頭，一眼就看見了店麵標誌性的宣傳——一把小傘。
“傘……”
看著玻璃門內陳列在架子上的一柄柄傘，威廉若有所感，像是看見了凶手卸去把手裝飾，露出尖銳金屬切麵輕易刺傷受害者咽喉的一幕幕。
而作為售賣雨具的店鋪，這裡自然也會有防止液體沾染衣物的雨衣雨鞋，那麼就可以解釋現場痕跡問題。
心中的某個可能愈發強烈，威廉深呼吸壓住，耐心再把剩餘店麵都匹配了一遍。
除了這家雨傘店，就隻有一家賣衣服的店鋪用了同樣的花紋地毯。
而那家店的主人是一名上了年紀的老人。
年輕的警員在街角頓住腳步，他看著天邊，發現月亮穿過厚重的雲層露出，今晚的夜空似乎格外澄澈明亮。
威廉一度有些恍惚。
他，他好像跳過了那些具體的探案步驟，直接找到凶手了。
……不，這樣肯定不行的。
要想抓到凶手，他必須掌握公眾認可的證據。
威廉按捺住欣喜，理智分析。
不過，既然有了具體的目標，那麼無論是對凶手的動機推測，還是搜查探訪都變得容易許多，哪怕隻他一人也可以辦到。
“呼——”
青年深呼氣，忽然用手撫上了胸前的口袋，感受到那處微不足道的重量，鄭重開口：“感謝您的幫助，偵探先生。”
正如神話中那樣，讓他在一片混亂中理清思緒，看清真相。
……
雖然迫切地想去調查，但為了今晚居民的安危，威廉還是在街道巡邏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才匆匆奔赴警局調資料。
大致確定了店主身份，威廉又急著去實地問詢。
“彆走啊，我的大偵探！”
小胡子督察攔住了他，用眼神瞟了瞟身後的幾l名報社人員，極力暗示：“彆急著查案，今天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比如那神秘的貓頭鷹？”
見青年行色匆匆像是不想多說，他表情嚴肅下來，重重咳了一聲：“咳！威廉，你忘記你的身份了嗎？你還是一名警員，理應聽從上司的安排。”
“……”
威廉不想與這些人過多糾纏，但他又不是什麼善於撒謊的人，便隻能如實將昨晚發生的事簡單說了，本以為這樣就可以讓這群新聞人滿意退去，卻不想他們瞬間激動起來：
“哦！這意思是，您已經揪出了犯人嗎？！”
“如有神助，哇，這就是如有神助
嗎……”
“哎呀！這也太快了！我今天預寫的明明還在鬥智鬥勇啊！”
就連威廉的上司也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把他扯到一邊，語重心長地開口：“威廉，你先前想出的貓頭鷹偵探已經很厲害了，靠這個我們起碼還能維持一周的熱度，現在誇大進展反而會起到反作用，你懂我意思嗎？”
“我沒有撒謊，先生，我是認真的。”
威廉的語氣不卑不亢，甚至帶了些罕見的冷硬。
他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犯人犯案的間隔時間是三天左右，算算時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對方今晚就會再次犯案。
等不了那麼久。
眼看小胡子督察還有教育他的意思，為趕緊抽身，威廉忽然大聲說了一句：“我現在就要去問詢貓頭鷹偵探為我圈定的人物，如果各位樂意，可以與我一同前去。”
“當然！”
報社的人自然是美滋滋答應了。
他們可沒有拒絕的理由。
無論這位警員能不能找到凶手，這都是值得他們大書一筆的事件。
“……該死的！”
在掌握輿論的人物簇擁下，小胡子督察頓時沒了拒絕的理由，為顯正式隻能叫了幾l個警員一起跟上，心中有氣，他大步向前，貼近威廉耳邊恨鐵不成鋼地開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找錯了會給我們帶來多大壓力和反噬？好不容易立起的名聲要是被毀了，你就給我卷鋪蓋走人！”
威廉的眼睛連動都沒有動。
畢竟，這幾l日的調查就是他自己一個人輪軸轉，沒有同事一起幫忙探案。
有沒有這個身份，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影響。
但隻要有一線可能阻止凶手再次犯案，都是值得的。
……
幾l名警員和報社人員一齊步入街道，很明顯讓這裡的氣氛變得不太對勁起來。
為不打草驚蛇，威廉並沒有直奔目標，而是裝作和其他警員一起買早餐，同附近的居民商販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悄無聲息地將話題往那家店鋪的主人身上引。
“他啊，快三十了還是個單身漢，因為姑娘們都嫌棄他是個矮子，就和他店裡賣的小陽傘一個樣！”
“整日就喜歡看書看報，太陽也不曬，能不虛嗎？”
“還記得半個月前他還和某個姑娘起衝突，竟然被姑娘打到站不起身，作為男人實在是太虛了。”
“噗嗤，可彆說了，自從那事後他脾氣都變怪了，可能是自尊心受挫了吧？”
這裡的勞工女性並不像上層階級的小姐們對男人抱有幻想和依賴，身為隻能靠自己力氣謀生的個體，她們對男性沒有任何幻想，反而時刻躍躍欲試著想用自己的能力搶奪他們的崗位。
也因此，她們的話語總是格外不留情麵的。
不過在對上年輕俊秀有禮貌的威廉時，她們也帶了幾l分柔情和耐心，格外活躍地回答他的問題。
威廉感謝了這些
女士們的慷慨分享，在了解完這部分信息後，起身前往那家店鋪。
動機——有了。
意圖——有了。
當同事們聽完這些話後，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原本散漫的表情一收，變得認真起來。
雖然他們不是警探，但抓過的人還是有那麼一些，對於這些背景和衝突導致的連鎖反應也很敏感。
嗯，這個背景很眼熟嘛。
就算不是罪犯也是個預備役，抓了不虧。
不遠處，雨傘店裡的瘦削男人頓住動作，他看向門口，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很快，這個預感應驗了。
進入街道的警員直奔他的店麵，幾l個高大的青壯年一下就堵死了門口。
不是調查……
這分明是來抓人的架勢！
“早，早上好，先生們……”男人心跳飆升，連帶著麵上的表情也變得不自然，眼神閃躲，“請問有什麼事嗎？”
他看到為首的警探冷靜審視著他，從他的頭頂一路看至腳尖，似乎默默計算了什麼，很快露出了一個稍顯篤信的表情，但出於職業素養，對方還是走流程似的禮貌開口：
“你好，約翰先生，我們是來調查最近的凶殺案的。”
特征吻合，動機存在，意圖明顯……
以上三條就足以讓他們展開正當調查了。
大概是先前警局的蝸牛進展麻痹了約翰的腦袋，又或是他根本沒預料到警方第一次大規模調查就直奔他而來，警員們仔仔細細搜查了店鋪，果真找到了凶器和沾血的雨具。
能依照報紙的吹捧故意誇張作案，恰恰證明約翰本身就是一個心性不堅定不縝密的人，能夠兩次成功作案，隻因為他挑選的都是尚未成熟的少女。
這樣的人有什麼好炒作的？
威廉冷眼看他被押送出門，在心裡罵了對方一句垃圾。
“怎麼會……怎麼會……”
當被警察鉗製時，大受打擊的約翰還在低聲喃喃，當走出店門，抬頭看見眾多聞風趕來的居民圍著他指點的動作時，他徹底崩潰，猛地扭頭對著威廉大喊：“怎麼可能？！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威廉抬了抬眼皮，他不太想理會這人。
但他的上司卻趁著這個間隙，便滿臉驕傲地先一步搶答：“哼！是貓頭鷹指引我們來此，威廉是被智慧之鳥眷顧的人，像你這樣在黑暗中爬行的臭蟲根本逃不過它的眼睛！所以這次的對決，是貓頭鷹贏了！”
“喔——”
聽到這個，圍觀群眾發出陣陣驚呼，他們還是頭一回看報紙上的浮誇情節應驗。
報社的人奮筆疾書，順便在心中感慨一句這位督察真的很會。
感覺不妙，威廉嘗試阻止：“等等……”
然而，他的上司陷入了某種興奮的表演狀態，毫不理會下屬的阻攔，甚至還越講越上頭：
“有貓頭鷹和威廉警探，就算是再恐怖的罪犯也逃脫不了他們的製裁！放馬過來吧！”
“我，喬恩督察，就在這宣布，東區原本的警局改名為貓頭鷹警局！”
“智慧的化身會帶領我們飛過黑暗，製裁邪惡！”
群眾歡呼：“喔！！”
報社人員：“喔！！”
眾人興奮不已，唯獨威廉驚慌失措，喊到破音：“停！停下啊！”
但即便喊得再大聲他也壓不住彆人的聲音，隻能絕望地看著眾人興奮的目光一束束向他投來。
不，等等，哪裡不對。
他和貓頭鷹先生其實沒有那麼熟……真的！
不要瞎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