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燼朝又睡了好幾個小時,淩晨四點,他再一次醒來。
腦子裡很亂,頭有點疼,昏昏沉沉的。
陸燼朝皺著眉頭緩了一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了太長時間,有點想吐。
記憶逐漸回籠,昨天他上了一天班,晚上又在急診搶救了三個胸腔嚴重受傷的病人,還安撫了暴走中的哨兵,無論身體和精神的消耗都太大,在家門口暈倒了。
之後……之後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景象,他似乎中間醒了一次,具體的卻記不清了。
再過三個小時就該去上班,陸燼朝清醒得很,也就不再睡下,他翻身坐起來,揉著額角走出臥室,準備弄點東西吃。
他剛進廚房,就聽見林嘯鳴開門的聲音,探頭看了眼,對上哨兵的視線。
林嘯鳴看到陸燼朝清明的眼神,確定他已經恢複正常了:“好些了嗎?”
“頭還有點疼,不過不礙事。”陸燼朝最後清晰的記憶終止在林嘯鳴為了接住他上前的那一步上,“謝了。”
林嘯鳴擺擺手,他來到沙發邊,前所未有的嚴肅:“你過載了,昏迷了將近一整天,以後絕對不要再這樣使用精神力,這是向導最忌諱的情況,一旦過載,會處於完全不設防的狀態,萬一有有心之人靠近,後果不堪設想。”
陸燼朝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那個……我是不是做了什麼奇怪的事?”
“還好吧。”林嘯鳴不願意明說,輕描淡寫地帶過,“好在最後你撐到家門口了,一定注意絕對不要有下次。”
林嘯鳴既然不願意說,陸燼朝也知道從他嘴裡注定問不出來什麼,也就不再追問。
陸燼朝滿心狐疑和慌亂,過載期間他到底乾了什麼,才讓林嘯鳴這種反應?
陸燼朝努力的想,奈何就像喝酒斷了片,他完全沒有相關的記憶,隻依稀記得中途短暫醒了一次。
……希望沒有太丟人。
林嘯鳴:“你在外麵使用了精神力嗎?”
陸燼朝點頭:“昨天急診來了三個車禍傷員,全都是胸部嚴重受傷,需要手術急救,一個心包和脾臟破裂,一個左主支氣管斷裂,一個斷了八根肋骨,動脈被骨頭刺破,我當時是唯一還在的胸外科醫生,被叫去做了六個小時的手術。”
林嘯鳴有所察覺:“你一個人,三個傷員?”
“也不是,有很多急診醫生和護士一起,不過三台都是我主刀的,後麵同事過來了,就稍微好了一些。”
陸燼朝頓了頓,補充道:“其實主刀醫生同時做兩台手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會有開胸縫合之類隻需要助手和護士完成的步驟,可以騰出時間去進行另一台手術的主要部分。”
“斷了八根肋骨的是個哨兵,剛送來的時候因為疼痛暴走了,我臨時安撫了他,關閉他的痛覺,之後手術的過程中可能也不自覺使用了精神力,所以才……變成那副樣子。”
林嘯鳴倒是不驚訝,他對陸燼朝的能力有個大概的估計,在陸燼朝還沒真正覺醒的時候,就能靠著本能對他進行感官上的安撫。
“很容易被發現的,你們醫院沒有彆的向導嗎?”
“當時情況緊急,其他向導從科室到急診也需要時間,如果我不去安撫,那個哨兵會死。”陸燼朝想到昨晚許雲菲將於輝引走的舉動,心裡門清,“可能已經被發現了,但她應該不會說出去。”
林嘯鳴知道陸燼朝的身份不可能一直瞞下去,隻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比較危險,如果引來聖所或者塔的注意,自己也會暴露在眾多視線之下。
以陸燼朝的天賦,絕不應該一直待在偏僻的南天星上。
陸燼朝還在忍不住想自己過載時究竟做了什麼,他心不在焉地打開冰箱:“我稍微吃點東西,你要來嗎?”
“好。”
陸燼朝煮了一鍋粉,端上餐廳飯桌,順手打開電視。
1號台正播放著昨天的國家新聞:在首都星身居要職的高官昨天早上被發現在家中自殺,警方搜查過後,稱其留下了一份遺書。
遺書的內容沒有報告,事件疑點重重,引起了軒然大波,討論如同海嘯淹沒了全部的社交軟件,在輿論的重壓下,格勒尼蘇宣布介入調查。
陸燼朝忍不住道:“竟然要格勒尼蘇來調查,有點不妙啊。”
格勒尼蘇,這個名字曾一度是帝國數百億家庭用來恐嚇不聽話小孩的法寶——如果不聽話會被格勒尼蘇的人抓走,父母們如是說道。
它作為帝國的情報局,培養了無數特工和間諜,他們幽靈一般潛伏在帝國的每個角落,在來自世界各地的情報信息編織成網,牢牢籠罩住每一個人。
林嘯鳴,這位真正的格勒尼蘇,望著屏幕上不斷被警方出入的高官宅邸,低聲道:“又是被自殺。”
陸燼朝不置可否,他對政治不太了解,但當年在首都星就讀大學時也聽說過類似的事情,那些大家族之間的傾軋政鬥,殘忍恐怖到普通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林嘯鳴知道這位死去的高官,根據前世了解的相關信息,作為衛生部長,這個時間節點他大概在擬定關於禁止電子鴉片的議案,期望拯救找樂子的富家子和貧民窟裡的癮君子們,引到他們回歸正常的生活。
又或者說,為自己明年競選首相爭取一些足夠漂亮的政績。
在提出這個方案的時候,他就應該想過那些依靠生產電子鴉片攫巨額財富的財閥們不會放過他。
而國家的財政又需要財閥們的稅收支撐,格勒尼蘇的介入調查,隻不過是把所有線索收集完畢彙集成真相,封存在絕密檔案室中罷了。
用不了一個月,人們就會忘記這位自殺的衛生部長,開始關注新任部長將要做出的政績。
而陸燼朝對政治完全不感興趣,他揮手換台,屏幕中途閃過南天星當地的新聞頻道,節目回訪中又出現了執行官的麵容。
林嘯鳴:“對了,這裡的執行官你了解嗎?”
“執行官麼?不太清楚,我剛回來三年,沒有太大的概念,我小的時候這個位置上坐的還不是他。”
陸燼朝仔細想了想,比起政事之類的,他腦子裡第一個冒出來的倒是些八卦新聞:“不過傳聞他有喜歡小孩子的癖好,他年輕時候的密友海姆勒幾年前爆出來相關醜聞,已經被逮捕了,估摸著他也脫不開關係。”
“像我們這種普通老百姓,根本想不到政治係統裡究竟藏著多少人渣,也做不了什麼。”
陸燼朝換到電影頻道,終於找到了想看的內容。
“確實。”林嘯鳴垂下眼,上輩子他身處政鬥中心,醃臢事見得太多太多,就連他自己都不是乾淨的。
不可能再重複前一世的命運了。
照顧陸燼朝剛剛恢複過來,林嘯鳴承包了洗完和打掃的工作,天色慢慢亮起,陸燼朝坐在沙發上休息,雪豹來到他身邊,用帶著倒刺的舌頭舔陸燼朝手背。
七朔一直對他表現得都很親近,陸燼朝陪著它玩了一會兒,雲津不知道到哪兒去了,直到都沒看見,他的過載顯然影響到了精神體的狀態。
七點半,陸燼朝去上班。林嘯鳴再三確定他狀態沒有問題,才放人出門。
“你的屏障相當堅固,其他哨兵和向導都無法直接進入你的圖景進行治療和安撫,所以類似於昨天的情況一定不能再發生。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立刻通知我,我去接你。”
“好,不用那麼擔心,我心裡有數。”
麵對林嘯鳴“真的嗎”的目光,陸燼朝露出一個心虛的笑容,聲音弱了下去:“……應該有數。”
林嘯鳴很輕的笑了一聲,幫他關上出租車門。
八點整,陸燼朝準時踏入辦公室,他問過護士,去看昨晚急診搶救的那三位傷員。
被鋼管洞穿到心室破裂的傷者和那位胸腔垮塌脾臟破裂的哨兵還未脫離危險期,倒是經曆過主支氣管修複的傷者已經轉移到了普通病房。
身為專家的幾位同事正商討著方案,準備為icu裡的兩人做第二次手術,見陸燼朝過來,忍不住稱讚昨晚搶救的高效。
陸燼朝的手法相當乾淨利落,很大程度上減少了他們再次手術的麻煩。
照例是每日查房,陸燼朝剛回到辦公室沒多久,門就被敲響了。
熟悉的精神波動。
陸燼朝有所察覺地站起身,神情嚴肅起來。
“請進。”
門被輕輕推開,身著白大褂的年輕向導走了進來。
是許雲菲。
她關上門,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對著陸燼朝伸出雙手。
安哥拉兔正趴在她的掌心,毛茸茸的耳朵一抖一抖,像一團白色的毛球。
陸燼朝沉默一瞬,他從桌後走出,伸出手,接過了對方手中的兔子。
也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兔子溫順的趴在陸燼朝掌心,柔軟而溫暖。
許雲菲輕聲問道:“什麼時候?”
“一個月之前。”陸燼朝摸摸兔子耳朵,將它放在了桌麵上。
“都有誰知道?”
“你是第二個。”陸燼朝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來聊吧。”
許雲菲坐下,而陸燼朝也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兩人麵對著麵,比語言交流更先進行的是精神力的相互試探。
對於這股柔和的力量陸燼朝已經不算陌生,如果不是昨晚許雲菲最後的安撫和支撐,他絕不可能獨自堅持到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