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離開嗎?離開這個他從小長大,又放棄很多東西重新回來的地方?
在哨兵隱約期待的目光中,那個“好”字就在舌尖上打轉,卻終究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口。
他有為彆人孤注一擲的勇氣,卻在自己的問題上,恨死了懦弱。
麵對陸燼朝的沉默,林嘯鳴沒說什麼,隻是在淡淡的酒氣中歎息一聲,重新坐回了他身邊。
那天之後,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樣,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林嘯鳴仍然專心修生養息,整天窩在臥室裡不知道在乾嘛,陸燼朝在醫院裡忙碌,做著一台又一台手術,有時會去急診值班。
陸燼朝查了首都星哨兵學院開學的日子,默默等待著林嘯鳴說出就要離開的那天。
林嘯鳴已經徹底從燃血中恢複,他開始鍛煉,主要加強身體的開發和核心力量。
陸燼朝本來還想和他一起,但大多數時候工作太累,下班回家之後就隻想在床上躺著,動都不想動。
針對燃血哨兵的搜查風波已經過去,林嘯鳴也開始跟著陸燼朝一起出門,最常做的就是去附近的超市閒逛。
林嘯鳴還在長身體,飯量非常大,陸燼朝曾眼睜睜看著他一頓吃了七個漢堡,冰箱每次塞滿用不到多久就會空掉,集中采購成了三天就要做一次的事。
今天也一樣,陸燼朝推著購物車在一邊等待,看著林嘯鳴在貨架邊挑選,推車裡滿滿當當的食物讓他有些憂愁。
林嘯鳴吃飯太香,讓他也忍不住跟著吃很多,每天嘴就沒閒著過,但哨兵每天都會高強度鍛煉,他不是在坐診就是站在手術台上,根本消耗不了那麼多能量,短短一個月裡,陸燼朝胖了足足4公斤。
“這個你要吃嗎?”林嘯鳴拿了一罐水果罐頭,回頭問。
“買新鮮水果吧,最近的荔枝不錯。”
林嘯鳴點點頭,還是將罐頭放進了購物車:“我吃這個。”
陸燼朝觀察了那麼久,還從來沒在林嘯鳴身上看到過任何屬於十八歲少年的活潑勁兒,對方成熟得驚人,臉上最常出現的表情就是麵無表情,還不是故意為了裝酷做出的——林嘯鳴是真不覺得有什麼能值得他情緒產生波動。
林嘯鳴從前是經曆過什麼,才會變得這麼成熟老練?
把東西買的差不多,兩人推著車到自助收銀台結賬,一個個地將東西放進購物袋。
陸燼朝的通訊器在這時響起,看到號碼的那刻,他臉上輕鬆的表情消失不見。
“喂?”
對麵的背景音有些嘈雜:“陸醫生,急診這邊有病人需要手術,您能過來一趟嗎?”
“我馬上過去。”陸燼朝掛斷通訊,深吸口氣。
林嘯鳴一手一個拎起沉重的購物袋,問:“急診嗎?”
“嗯,現在就要過去,你自己一個人回家可以嗎?”
林嘯鳴點了下頭:“可以,你路上慢點。”
在林嘯鳴的注視下,陸燼朝側身從紛紛人群中穿過,快步走出超市,在路邊攔了輛車,趕往醫院。
病人在酒吧醉酒後和人打架鬥毆,被擊打胸部後發生張力性氣胸,送往急診搶救,陸燼朝給他做了手術,等從手術室裡出來,已經是淩晨一點了。
之後就沒了彆的事,陸燼朝打車回家,望著車窗外空蕩的街道,疲憊一點點湧上來。
出租車在街邊停下,他悄聲走進家門,房子裡一片漆黑,林嘯鳴臥室的房門半掩著,裡麵沒有丁點動靜,這個點他應該早就睡了。
陸燼朝沒有開燈,他借著窗外微弱的光芒摸索著來到沙發邊坐下,萬籟俱寂,安靜得仿佛能聽到灰塵飄浮又落下的聲音。
寂寞像是隱藏在黑暗中毛茸茸的怪物,默不作聲地窺探,隨時等待著伸出爪牙將他撕裂。
陸燼朝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地感覺到,原來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父親去世後的第二天,他就在河邊撿到了林嘯鳴,從天而降的哨兵成為他情感和生活上某種不可缺少的寄托,彼此照料和陪伴。
等到林嘯鳴離開,就真的隻剩下他自己了。
到那時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再也不會有人和他說話,一起在沙發上看電視,分擔繁瑣的家務,共同去超市采購,冰箱裡的東西可能要一周才能更換一次。
也許還會有人再糾纏他,但不會有身影及時出現為他解圍了。
他會一言不發地度過每個空曠夜晚,像是喪失了基本的語言功能,隻有等到第二天上班,才再度開口與人交流。
孤獨是最致命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