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是十數個已然死透的多貢人,大多都被子彈奪走性命,也不乏脖頸被整個咬斷的淒慘死裝,然而陸燼朝完全顧不得理會這些異族,他一瘸一拐地來到林嘯鳴身邊,用力把他從多貢人的屍體上扶起來。
他顫抖著手指按上哨兵頸側,感受到波動的瞬間鬆了口氣,林嘯鳴的生命體征還在,隻是精神力受到強烈的衝擊,陷入了受迫的昏迷。
陸燼朝看向操作台,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上麵帶著血跡的拉杆,黑色盒子裡裝著的應該就是針對哨兵和向導精神力的特殊武器了。
陸燼朝小心地用精神力探索盒子的內部構造,他對電子機械方麵的了解不多,隻能摸出個大概,儘可能將裝置的結構牢牢記在心中。
最完美的計劃應該是把這玩意拆下來帶走,讓聯邦進行深入的研究,可他們現在連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帶著信號收集裝置就已經很費勁了,哪裡能再多帶一個這東西呢?
確定記了個差不多,陸燼朝從多貢人的屍體上摸出把槍,對準裝置扣動扳機,打空了一整個彈夾。
毀掉這一個東西對已經掌握技術的多貢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至少能保證接下來他們在荒星上行動的安全。
扔掉空彈的手.槍,陸燼朝重新在另一多貢人身上翻出使用激光彈夾的槍.械,帶在身上防身,他抓著林嘯鳴的手臂將哨兵撐起來,想要架著他離開這個去到安全的地方。
然而在哨兵體重壓在身上的刹那,右腿上鑽心的疼痛就讓陸燼朝失去了力氣。
要知道這已經是將痛覺調整到十分之一的程度了,陸燼朝相當清楚如果強撐他的右腿說不定會直接廢掉。
他隻能放下林嘯鳴的手臂,改為拖著哨兵的一條腿,儘量用左腿發力,側身將意識全無的林嘯鳴向外拖去。
精神力精細的探測周圍,注意到在城市遺跡的下方是曾經人類留下的地鐵係統,地鐵早已廢棄多年,通道卻仍然處在地下,暫時還未有會坍塌的跡象。
是距離這裡最近,也足夠隱蔽的藏身之處。
很快確定目標,然而最難的是怎樣才能到達那裡,陸燼朝自己走路都已經很困難,更何況還拖著哨兵。
一路上他走走停停,疼痛時刻從右腿傳來,分不清是骨骼還是肌肉,亦或是兩者都有,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鮮明的感覺到身體某個部位強烈的存在感。
汗水不斷冒出,濕濕地黏在身上,莫名感覺到又冷又熱,陸燼朝咬緊牙關,再度將自己的感官等級降低。
平時十五分鐘的路程他走了整整兩個多小時,終於通過近乎是斷壁殘垣的樓梯,來到了城市之下的地鐵通道。
陸燼朝已經快要虛脫了,他將林嘯鳴的身體擺正靠在牆邊,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哨兵身旁。
還不能就這樣停下,整個據點裡的多貢人都被林嘯鳴殺光了,短時間內他們確實是安全的,然而當其他地方的多貢人意識到這顆荒星出現失聯跡象,就會立刻派人前來查看。
以及那些前去探查失事飛船的小隊,還不知道多久之後會回來。
他現在已經基本上失去了行動能力,必須要讓林嘯鳴醒來。
陸燼朝用力喘.息幾聲,空氣湧入肺部,緩解了呼吸的窘迫感,他強行撐起身體,背靠牆壁坐直身體,伸手拍了拍林嘯鳴臉頰。
“嘯鳴?嘯鳴!”
向導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通道中。
林嘯鳴一動不動,精神力仍舊出於一種近似枯竭,或者說根本無法釋放出來的狀態。
他手臂上的傷口已經愈合,臉上滿是鮮血和砂土,陸燼朝勉強用衣袖給他擦了擦,哨兵垂著頭,眉頭緊皺,如同掙紮在某種無法擺脫的夢魘中。
陸燼朝用力閉了閉眼,收回拍打哨兵臉頰的手,改為抓住他的手臂。
精神力進入哨兵的意識海。
陸燼朝瞬間就意識到了這裡和往常的不同,如果說往常的意識海是流動的,那麼現在這裡已然成為了一片死寂,精神圖景的屏障完好無缺,看不出任何損傷,但異常無處不在。
他小心謹慎地探入哨兵的精神圖景,機械城市處在箱庭之中,被嚴密的圍住,最開始的時候陸燼朝需要林嘯鳴主動為他敞開,才能進入到其中。
但現在的林嘯鳴意識全無,完全不是他平日裡最為警惕的模樣,水滲入城池,化作天上的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
齒輪停止轉動,軸承靜止原地,不再有精神力於管道中流動,整座城市失去了動力,到處死寂一片。
林嘯鳴現在的狀態很像當初尼科拉陷入圖景封閉時的樣子,隻是還沒有那麼嚴重,不過如果拖下去情況肯定會越來越差,他需要找到林嘯鳴的精神投影,將其喚醒,然後通過“井”離開精神圖景,完成蘇醒。
陸燼朝從未在城市裡見過林嘯鳴的精神投影,卻知道它究竟在哪裡。
精神投影的狀態下,陸燼朝擺脫了肉.體的痛苦,重新變得無比輕盈起來,骨折的右腿,被震傷的內臟如同都就此離他遠去,這是一方對他來說高度自由的世界,即使現在身處在林嘯鳴的精神圖景中。
雨水不斷落下,用自己的精神力填充乾涸的管道,帶動齒輪和軸承轉動,細雨之中,陸燼朝一步步向著城市最中央的高塔走去。
那是整座機械城市裡他從未探尋過的地方,也是林嘯鳴一直都在對他隱藏的秘密。
陸燼朝尊重林嘯鳴做出的選擇,並不會因為哨兵阻隔了前往高塔的所有通路感到被隱瞞的不暢,就算是再親密的人,也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間。
但現在他必須要去探尋林嘯鳴的那些秘密了。
希望嘯鳴醒來後不會生氣。
終於來到了百米高塔之下,陸燼朝伸出手,按上了光滑的牆壁。
金屬的冰冷觸感傳入掌心,塔是沒有任何入口的,想要主動進去,隻有一個辦法。
精神力開始融合,陸燼朝的手直接穿過了牆壁,然後是胳膊,肩膀……
他和林嘯鳴的適配性很高,精神力間天生的親和力不會產生排斥反應,陸燼朝知道,一旦這樣進行融入,勢必會引發無可阻擋的結合熱。
又有什麼關係呢?
隻要嘯鳴能夠醒來,他怎麼樣都可以。
陸燼朝邁開步子,徑直穿過了高塔的金屬牆壁,堅定地步入了這一神秘領域的內部。
一片漆黑。
什麼都看不到。
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陸燼朝凝聚精神力,彙做一盞小小的心燈,然而周圍的黑暗如同實質,濃鬱得可怕,暖黃光芒根本無從穿透,隻能勉強照亮陸燼朝周身的一小片區域。
陸燼朝伸手去抓,黑暗絲絲縷縷地從他指縫間流過,不是負麵情緒,也不是冗雜的信息,卻讓人不由自主地從心底裡感到寒冷。
這些都是什麼東西?
陸燼朝摸不清楚,他護佑著心燈,謹慎地觀察四周,塔內空間比在外麵看上去要大不少,邊緣是一圈圈螺旋而上的樓梯,粗略看上去有很多層。
他現在處在最底層,周圍隻有濃重到成為實體的黑暗,以及一些淩亂堆放在角落裡的盒子,落滿灰塵。
陸燼朝嘗試著觸碰盒子,紛雜的記憶湧入他腦海,全都是一些無意義的場景。
是那些最不重要的記憶,哨兵的記性很好,於是無足輕重的零碎記憶就全都被扔在了最底層。
陸燼朝開始沿著樓梯向上。
走了幾階,他能明顯感覺到黑暗在阻擋他,排斥他繼續向上,但同樣陸燼朝也知道,林嘯鳴可能就在高塔的最頂層。
高塔沒有任何和外界連通的存在,當然也不存在窗戶,黑暗封閉的環境很容易讓人心生壓抑,每上前一步,都能明顯感覺到強大的阻力。
心燈儘可能驅散著黑暗,然而那些實質性的濃稠圍繞在陸燼朝身邊,在意識到無論如何都無法將其驅逐後,陸燼朝轉變思路,選擇接受它們。
他任憑黑霧纏繞,不再用精神力做出抵抗,隻讓心燈的光芒照亮腳下的路就好。
陸燼朝立刻感覺到了效果,近乎凝滯的阻力消失了,在他接納黑暗之後。
更多的盒子出現,隱藏在濃黑之中,知曉這些都是林嘯鳴的記憶,陸燼朝不再故意去觸碰,他不是因為好奇才進來的,必須要儘快找到林嘯鳴,將其喚醒。
隨著高度上升,塔內不再是空蕩模樣,細碎的零件開始出現,組成危險的機關,密密麻麻地遍布在陸燼朝的前路上。
向導小心地探查,避開或者破解,如果實在無法處理的,就先將這些足以致人死地的陷阱激發,再走過去。
然後樓梯消失了。
在塔的中段,樓梯消失了,不再有任何能通往更上層的道路。
陸燼朝停住腳步,他眉頭緊皺,從樓梯斷裂處向下看去,無論哪個方向,迎接他的都隻有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