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星, 皇宮。
皇家護衛隊衝破皇帝寢宮外的最後一扇大門,侍者試圖阻擋,但赤手空拳哪裡能比得上這些訓練有素荷槍實彈的衛兵, 隻能倉皇躲避。
短短兩天時間,宮變的二皇子就帶領他自己的勢力衝破了皇宮, 原本服務於皇帝的皇家護衛隊都有不少被策反, 加入到反叛的行列中。
畢竟在絕大多數人看來, 皇帝病入膏肓, 命不久矣, 在剩下的三位皇子公主中,二皇子是最可能繼位的。
混亂的腳步聲回蕩在金碧輝煌的走廊上, 皇家護衛隊列成兩列站在兩側, 露出中央身著華服的青年哨兵。
二皇子那張和沙彌婭有著幾分相似的臉上滿是倨傲和即將成功的狂喜,他一步步走到皇帝寢宮前, 推開了最後的大門。
皇帝正坐在寢宮中央的桌前,麵前放著一杯茶, 忠心耿耿的管家陪伴在側, 對於外麵的混亂和槍炮聲,兩位老人似乎都習以為常。
皇帝靠在躺椅中,雙目微閉, 甚至看都沒看大步走進來的二皇子一眼。
二皇子在皇帝麵前數米處站定, 他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抬起頭, 語調間儘是胸有成竹的傲慢:“父親, 還滿意您看到的嗎?”
相較上次見麵,皇帝的氣色又差了許多,甚至已經開始散發將死之人的氣息了。
二皇子知道他用的東西有多致命, 要不是溫榮兮一直在從中作梗,這皇位早就是他的了。
不過中間過程再怎麼波折,最終的勝利者終究還是他,如今隻有這兩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沒什麼好顧慮的。
皇帝終於抬眼,鬆弛的眼皮遮住上半瞳孔,讓漠然的眼神十足嚴厲,讓二皇子本能的感到畏懼,多少年來他就是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永遠生活在名為沙彌婭的陰影下。
隻是這一次,再也不會有人壓在他頭頂上了!
二皇子深吸口氣,昂首挺胸:“怎麼,父親這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了?”
皇帝的聲音不大,卻回蕩在整個寢宮中:“盧西恩,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讓你失望?”心中最痛的地方被猛然戳中,勝利者的姿態崩塌得如此迅速,壓抑了十幾年的憤怒終於在此時此刻徹底爆發出來,“我究竟哪裡讓你失望了?!沙彌婭在十年前就死了!她腦袋被撞得稀巴爛,死的不能再死!”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等你能好好看看我,看看我是最合適成為皇儲的,結果呢?你至始至終都不願意多看我一眼!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是不是無論我做出怎麼樣的努力,都趕不上她一根手指頭?!”
咆哮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然而回應他的,隻有一片死寂,外麵的衛兵大氣也不敢出,而他麵前的皇帝和管家臉色都沒變一下。
二皇子冷哼一聲,迅速從暴跳如雷的狀態中恢複。不被認可又怎樣?再過上幾個小時,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得死,他將坐上那至高無上的皇位,在宮川蘭斯的輔佐下掌控整個聯邦。
“看您這幅有恃無恐的樣子,應該還不知道前幾天發生的事吧。”二皇子信步來到皇帝身前,他俯下身,和皇帝那老態龍鐘的臉貼的很近,一字一句地輕聲道:
“您親愛的沙彌婭,那顆從十年前就被培養的腦子,早就被炸得連渣都不剩了,您也真是老糊塗了,死而複生這種有違常倫的事,怎麼可能會出現呢?”
“她永遠都不可能回來了,隻有我,才是——”
“我勸你話不要說的太早。”
女人的聲音帶著長久不曾開口的沙啞,語調極冷,從另一側淡淡地傳來。
聽到熟悉聲音的那刻,二皇子整個人一怔,旋即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沙彌婭坐在輪椅上,被陸燼朝推著從厚實的窗簾後現出身形。
她放鬆靠著椅背,雙手搭上扶手,麵色平靜,微卷的長發遮住坍塌的左邊頭顱,仍然是十年前二十九歲時的模樣。
二皇子向後倒退著踉蹌兩步,伸手指著沙彌婭,不受控製地發抖:“你……你……”
“我什麼我。”沙彌婭不悅地皺了下眉頭,“十年過去你重新見到姐姐就是這種反應?到底有沒有點禮貌啊,拜托你可是皇子,能不能拿出點皇室的氣度?”
“怎麼可能!我明明已經把所有腦子都毀掉了!你是假的,你一定是假的!”
沙彌婭用看二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之前這種情節她隻在電視劇裡見過,一直覺得現實中不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人,事實證明藝術來源於現實並高於現實。
在陸燼朝智能終端裡的時候,她追了好多部電視劇呢。
“如果你願意自欺欺人的話,那我也沒話說。”沙彌婭被陸燼朝推著來到皇帝身邊,管家為她倒上一杯熱茶,“殿下,請。”
她點了下頭,望向寢宮外的走廊,二皇子為了讓所有人都看清他是如何登上皇位的,沒有關門,於是所有人都聽見了裡麵的爭執,清楚看到了沙彌婭的出現。
竊竊私語的聲音傳來,眾人臉上帶著驚訝的神情,全聯邦的人都知道皇女沙彌婭早在十年前就死去,並且死狀極其淒慘,眼下他們竟然重新見到已故皇女?
“你們。”沙彌婭聲音平靜,她不用將音量提高,因為皇家護衛隊中的所有人都是哨兵,“最後十秒鐘時間,可以選擇留下或者離開這裡。”
“不用怕她!她隻是個冒牌貨!”二皇子猛一揮手,他大步走上前,就要去抓沙彌婭,“讓我看看到底是誰在冒充——”
在即將碰到沙彌婭之前,他的手被抓住了。
林嘯鳴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二皇子身後,甚至沒有一個人能意識到他究竟是如何出現的,而在此之前,二皇子進入寢宮時明明用精神力掃過,卻也未能發現藏在窗簾後的沙彌婭和陸燼朝。
因為陸燼朝的精神力不但屏蔽掉了感知中的存在,還催眠了所有可能看到他們的人。
於是他們就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現在明明隻有皇帝和管家的寢宮中。
就算同為哨兵,之間的差距也能大到猶如天塹,在林嘯鳴麵前二皇子根本毫無還手之力,他用力掙紮,卻根本無從在林嘯鳴手中掙脫。
“殿下!”幾名最忠誠的簇擁見狀立刻上前,就要幫他解困。
“三,二,一。”
而沙彌婭旁若無人的倒數,也步入尾聲。
在她話音落下的那刻,一聲劇烈的炮響轟然炸起,霎時間整個皇宮都震動起來,有些意識到不妙的護衛隊人員反應過來,就要拔腿逃跑。
然而已經晚了,他們錯失了沙彌婭給出的最後機會。
軍部的人已經將皇宮團團圍住,數名大校級彆甚至少將級彆的軍官迅速從長廊的另一側走來,身後跟著全副武裝的軍隊,服務於皇家的護衛隊在聯邦軍隊麵前根本就不夠看的。
向導強橫的精神力彌漫,讓皇家護衛隊的眾人失去對身體的控製,連像樣的反抗都做不出來,隻有少數極強的哨兵能夠勉強掙脫陸燼朝的集體控製,但等待著他們的,是軍官們堅硬的拳頭。
為首的是一名四十多歲的上將,他步履穩健地來到寢宮之中,向皇帝和沙彌婭敬禮,沉聲道:“陛下,我們來遲了。”
“怎麼可能!”二皇子徹底失去了對音量的控製,儀態全無,瘋了似的對上將嘶吼,“你們軍部的人憑什麼會在這裡!這是皇室自己的事情,你們沒有資格摻和!”
皇帝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兒子,終於端起桌上已經快要涼了的茶:
“這場鬨劇,也是時候結束了。”
六個小時前。
沙彌婭終於勉強適應了身體,準確來說,是學會了如何通過振動聲帶來發出聲音,以及控製住自己的排泄。
在能夠發出聲音後的每一秒,病房裡都回響著她竊竊的話音,重新醒來後的沙彌婭還沒有接受從前保存的那些記憶,完完全全就是e7的樣子,一個徹徹底底的碎嘴子。
陸燼朝和林嘯鳴將她安置在輪椅上,通過秘密通道前往軍部。
和多貢人的戰爭正處在白熱化的階段,首都星上的各種政鬥總會讓人有種天下太平所以這對政客才能搞出各種事情的錯覺。
然而事實上,在聯邦星域的邊界,軍部的無數將士正在奮勇應敵,守衛國家。
麵對多貢人突然發動的入侵戰爭,聯邦悍然迎戰,守衛在各個星係的軍團抵擋住第一波攻勢,之後格勒尼蘇的特務帶來重要情報,幫助前線摧毀了數顆多貢人的機械星球。
戰況因此一度好轉,甚至讓人誤以為很快就會結束,然而沒過多久,情況就突然惡化了。
多貢人似乎知曉聯邦的很多戰略布置,總是能提前做出應對,每次襲擊必定戳到軍部最薄弱的痛處,更是利用精神力武器乾擾了大量哨兵。
留在首都星的軍官們吵得不可開交,有人覺得一定是內部出現了問題,不然多貢人不可能每次都完美避開他們的部署,有人覺得是前線指揮官一而再再而三的判斷失誤,才造成這種危險境地,要知道在最開始的那段時間,他們明明都占據了絕對的上風!
會議室中全都是功勳最為卓越的軍官,每一個都在軍部占據重要地位,大校級彆都隻能在角落裡有一個小小的位置。
大家都是聯邦的英雄,誰也無法將其說服,原本的會議眼看就有升級為爭吵的趨勢。
會議室的門在這時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沙彌婭被推進來的那一刻,整個會議室的人都驚呆了。
不管是戰場上手撕過上百多貢人的少將,擊落過多貢人斯坦級星艦的大校,還是消滅過米拉族遺跡的中將……全都在這一刻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們見到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的人,十年前率領大軍悍勇擊退多貢人,時任總指揮官的皇女沙彌婭。
也是當時他們大多數人的長官。
當年參與多貢戰爭的軍官都獲得了不小的功勳,不少人成為了將軍,能夠於今天坐在最高級彆的會議室裡。
十年過去,歲月在他們曾經年輕的臉上留下許多痕跡,但在重新見到沙彌婭的時刻,他們全都激動地站起身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經在前線共同經曆的一切還曆曆在目,清楚記得年輕皇女是如何奮戰做出表率,以驚才絕豔之姿部署戰術,安撫看望每一位受傷的士兵,在那個隨時都可能葬身宇宙的時期,她的坐鎮甚至可以算的上一種信仰。
隻是最後他們沒能一起分享功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