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飲雪:“……”
他嗖地收回手,看著薛玉霄洗漱刷牙,挑選衣服,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拍了拍右手手背,對它低聲道:“沒用的東西。”
薛玉霄擦洗乾淨,穿了一襲十分耀目的長裙,裙擺宛如霞光。裴飲雪將配飾一一給她戴齊,梳發挽髻。車馬已經備好,兩人按時出門。
宴會在天霞園舉行,那裡有馬球場、演武台,四周儘是亭台樓宇,溪水潺潺,曲水流觴,有戲班、樂師、舞者陪侍。
薛玉霄一進去,便見到崔明珠朝自己招手,她身側坐著一個眉目俊朗的男子,胸肌寬闊飽滿,幾乎將衣料撐起來,讓人懷疑他仍在哺乳期間,但衣衫卻略顯單薄,挨得崔明珠極近。
薛玉霄讓裴飲雪稍等,過去與她打招呼,向著男子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你……這。”
“我家中沒有正室,側室又太多,就隨便帶了一個出來。”崔明珠滿不在乎,“怎麼樣?你喜歡?喜歡我送給你。”
“彆。”薛玉霄立馬拒絕,“好姐妹不用一個男人,你還是講究點吧。”
“嘁,潔癖。”
崔明珠並不把這些依附她的男人看得太重,她玩性大,荒唐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如今正經議婚,很多士族公子聽見她的名字便退避三舍,不過她依舊不在乎,“你不覺得男人胸大很好玩麼,所以我帶他出來了。嬋娟,我發現你一進軍府,忙得我連個人影都見不到了,柳河那邊新上了幾個菩薩蠻男奴,長著綠眼睛,能歌善舞,聽說是寧州戰亂時被販賣過來的,你要不要我幫你物色……”
“也不用。”薛玉霄道,“除了好.色之外,就沒彆的事跟我說了嗎?”
崔明珠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猛地想到:“對了,父親命我弟弟出席秋收宴,要他跟京兆的貴族相看。隻不過七郎進京後一直在行醫看診,蹤跡難尋,我爹就親自帶著人逮他去了……一會兒他們倆要是過來,你就幫我一個忙。”
薛玉霄問:“什麼忙?”
崔明珠說:“要是有人跟七郎獻殷勤,你幫我比過那些人,讓她們滾遠點兒。”
薛玉霄瞥了她一眼:“什麼餿主意?你之前還說讓我離他遠一點,萬一你爹覺得我喜歡七郎怎麼辦?”
崔明珠道:“這不是發現你真的愈發正直了麼。不必擔心,我爹一心讓崔七為正室,但他四處行醫,拋頭露麵,總有小人風言風語誹謗他的清譽……就算我爹議親,薛司空也一定不會同意的。而且七郎又不會喜歡你,他為行醫立誌終身不嫁,我這個當姐姐的知道他的心思。”
薛玉霄道:“你這個姐姐還真是甩手掌櫃,替七郎擋下騷擾的事都要我來做。”
“好嬋娘,騎射投壺我又不會,吟詩作詞我憋不出個屁來,那能怎麼辦嘛。”崔明珠道,“要是比品鑒美人,我倒有些心得。”
薛玉霄將盤中糕點塞進她嘴裡,道:“少說兩句吧你。”
崔明珠咽下糕點,喝了口水,道:“我就當你答應了啊。你是不是得去軍府那邊坐,我看李娘子等候你多時了。”
李清愁的名聲漸響,京中女郎大多都認識了她。
薛玉霄輕輕頷首。她官職在軍府,自然應該過去,於是回到裴飲雪身側,伸手挽住他入席,坐在李清愁右側。
李清愁等候她已久,正要跟她說話,忽然見到遠處一行人魚貫而入,她頓了頓,道:“王丞相居然來了。”
薛玉霄隨之望去,也跟著一愣。像這種宴會場合,王秀、薛澤姝這種重量級的重臣是不會出席的,以免太過拘束眾人,耽誤了年輕一輩彼此相看。
在王丞相身後,王珩身著一襲淡青衣衫,如清風薄雲,舉止翩翩,他身後的侍奴抱著琵琶。
王秀徑直上樓,不想給年輕人太多壓力,但她身後的王珩公子卻腳步微頓,轉頭向薛玉霄這邊看過來,他思考片刻,從階梯上折返下來,向薛玉霄走過來。
李清愁愣了愣,說:“他過來了?”
薛玉霄:“嗯。”
“我不認識王郎啊。”
薛玉霄點頭:“嗯。”
“他為什麼……”
話音未落,王珩已經走到麵前。他向兩位女郎行禮,動作端正矜持,目光在薛玉霄臉上多停留了一瞬,添了一句:“河邊一彆,暌違日久。如今聽聞玉霄……娘子名震京兆,心中感佩,喜悅萬分。”
薛玉霄道:“王公子記掛了。”
王珩再度行禮,目光微微偏移,跟裴飲雪視線相對。
他舉止溫文翩然,如同清風春柳。裴飲雪則清冷孤絕,凜若寒梅,兩人清姿瑰逸,各有千秋,幾乎能讓人看花眼睛。
王珩麵帶微笑,很是禮貌:“初見裴郎君,果然不凡。”
裴飲雪清淡如常,聲如碎冰:“久仰‘再世衛玠’之名。”
王珩道:“裴郎君一定賢惠過人,才能輔佐玉霄娘子步步成名,主內者不易,操勞內帷,著實費心。”
兩人的氣氛變得不那麼尋常起來,從王珩那句停頓了的“玉霄娘子”開始,他就忽然感覺到一陣莫名的危機。
彆人都叫“薛三娘子”、“薛都尉”,你為什麼偏偏叫她的名字?還一副連這麼叫都不甚情願的樣子。
裴飲雪看著他道:“為妻主,分內之事。”
王珩輕輕整理了一下衣袖,唇邊的微笑淡了淡。好歹這位裴家公子名正言順稱她妻主,他卻連一聲姐姐都不能叫。
這時,一個侍奴從王珩身側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道:“丞相大人叫公子回去。”
他們兩個說的這番話,薛玉霄和李清愁是一個字都沒聽出來,還覺得他倆聊得挺好,男孩子之間就是有話題,她倆都插不進去嘴。
王珩被提醒後,眉峰微皺,但很快又鬆開,向薛玉霄道:“那我先回去了……若要下場騎射,馬匹不馴,箭矢無眼,多加小心。……兩位娘子都是。”
勉為其難地帶上了另一個。
薛玉霄點頭:“我知道的,不用擔心。”
李清愁覺得怪怪的,也跟著道:“謝王公子體貼。”
說罷,王珩回身上樓,走到一半,園外響起一聲宮侍的通傳:“四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