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紅泥小火爐(1) 晉江獨家授權首發,……(2 / 2)

兩人各懷心事地洗漱更衣後,薛玉霄接過侍奴拿來的布巾擦手,這才把耳根的熱意消退下去一些。她抬眼望向裴飲雪的身影,見他在燭台前用一把金絲剪剪斷焦黑的燈芯,形影在燭火映照下微微搖曳,燈下美人,顯露出一股纏.綿的情韻。

他轉身,薛玉霄立刻收斂視線,保持著麵無表情,以防那股莫名的熱意又湧上來,影響她的理智判斷。

裴飲雪取出鳳君所賜的繡奩,雙手放到小案上,道:“這是長兄給我的。”

薛玉霄靠近一些,仔細端詳著繡奩,她伸手打開一看,裡麵確實隻是一些玉佩玉簪、男子所用的裝飾針線之類的。她將小木箱翻轉過去,看到了底部的刻字。

“這不是長兄的嫁妝,是昔日陛下求娶的聘禮。”薛玉霄摩挲著刻字,“像這樣的繡奩,大哥應該有很多個,他怎麼偏偏拿這個賜給你。”

裴飲雪跟著沉思須臾,忽道:“昔日陛下為了求得士族的幫助,以一張藏著前朝財寶的密卷為聘禮,以示誠意,兩方聯合取寶,才有了如今的十六衛、有了山海渡運河,有了修建道路和大菩提寺的資金……以及群臣支持。”

“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薛玉霄納悶地想了想,“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裴飲雪看了她一眼:“這隻是傳言,就跟四殿下的出身一樣,是士族與皇家不能夠確認真偽的傳聞。老師曾是前朝的官宦,我在學堂中聽老師提起過。”

薛玉霄曾經行為放浪,為了保護她,薛司空曾經不希望女兒知道得太多,反而招致針對,過得不快樂。

“如果是顧師所說,那就有八成準了。”

薛玉霄將繡奩反麵朝上,屈指敲了敲盒底,裡麵回蕩著一種重疊的空響聲。她視線一凝,伸手摸了摸底部的四角,發現兩端有一道僅容指甲嵌入的縫隙。

“好像有夾層。”薛玉霄抬起手,不須提示,裴飲雪解下發簪遞給她,她便將玉簪的尖端卡入縫隙裡,向內探入,隨後往自身的方向一頂,整片繡奩底部被卸了下來。

一張信紙、還有一個圖卷滾落下來。

“真是巧匠。”裴飲雪低聲喃喃,“母親大人是工部之首,門生徒女遍天下,連宮闈織造局也有她的故吏……但即便是這樣,鳳君想要改造這樣的物件,恐怕也不容易。”

薛玉霄道:“他是冒著風險的,如果被從中截獲發現,會被冠以謀逆欺上之罪。”

她解開圖卷上的紅線,將之展開,裡麵果然是一張以前朝地點標注的密卷。薛玉霄看了一眼,拿起信紙,上麵空空如也,她頓了頓:“密寫術,明礬寫的。”

旁邊剛剛洗手的銅盆還未撤去,薛玉霄將信紙放入水中,上麵的字跡顯露出來,隻有一行而已:

“此為前朝遺陵藏寶之地其二,因今在水中,難以輕取,故留至今日。宜隱秘得之,嚴防事泄。”

兩人對視一眼,重新看向密卷,上麵所標示的地點果然是如今的水底。這麼多個年頭過去,春去秋來,地形也發生了一些變化,彆說是“輕取”了,就算謝馥要興師動眾地去取,恐怕也得找到善水性、不畏死的江湖人士,大張旗鼓、十分周折,且一旦遺陵被毀,裡麵的珍寶也就再也不見天日了。

“怪不得沒有取用。”裴飲雪低聲道,“司馬氏篡曹魏為帝,今謝氏又篡司馬氏之皇位。所謂的前朝之寶,大概也是漢室之寶……沒想到不僅有密卷,還有兩張。”

“這是拓本。”薛玉霄道,“原卷還在皇帝那裡。長兄在深宮這麼多年,也不是一無所獲,隻不過曾經兩人情意還在,他在我們與結發妻主之間左右為難。然而鴛侶伉儷,至親至疏,如今謝馥被皇權所控,已非當日,大哥已經決意與她情斷了。”

薛玉霄抬手將信紙從水中撈起,撕毀揉成一團。兩人對坐燈下沉吟片刻,不約而同開口。

“周少蘭與關海潮……”

“你收複的水寨……”

裴飲雪話語一頓,道:“看來你想到了。”

薛玉霄說:“但她們是賊匪出身,有不守規矩的前科。我……”她抬手抵住眉心,捏了幾下,“我先想一想,明日我去太平園跟母親聊一聊,不急於一時。”

裴飲雪點頭:“好。”

他看著薛玉霄收好密卷,放置在隱秘安全處。她的思緒仿佛全被這張密卷給牽絆住了,明顯有點沉浸在思考中。

直到燈燭熄滅,月光泠泠地映照在窗欞上。薛玉霄才慢慢地脫去中衣上榻,她在黑暗中蓋好被子,正想著明日去太平園說什麼,身畔忽然貼上一具柔軟的身軀。

兩人已經換了一床又厚又寬的被子。

薛玉霄還未開口,便感覺到一絲一縷、微微冰涼的發絲墜在耳畔。他的手抵著她的肩膀,冰涼的氣息落如薄雪將融:“今日的事是我想得不周,你有沒有生我的氣?”

生氣?薛玉霄早就生完很久了。她不是那種會一賭氣就悶在心裡、久久不去的性子,況且裴郎處處為她著想,即便有莽撞的時候,她也無法怪罪。

“我……”她頓了頓,乾脆說,“沒有。”

他沉默半晌,不知道信了不曾。薛玉霄想得累了,神思有一瞬地恍惚放空,就在這個失神的空隙,一片如冰雪般、柔軟至極的唇忽然覆在她的唇鋒間——

很輕、很柔和的吐息,與她身上溫熱的香氣交融一體。

薛玉霄呆滯了一瞬。

裴飲雪的手勾纏著她的發梢,昏暗之中,薛玉霄烏黑濃密的長發纏繞在他的指節上,情絲萬縷。他的唇貼過來輕輕地親吻,討好地蹭了蹭她……誰能想到裴飲雪會有這樣類似小動物表示親昵的動作?

一點帶著梅花冷香的舌尖悄悄探出來,很淺地觸碰了一下,然後這就受不了似得拉開這樣狎昵的距離。裴飲雪起身欲逃,被薛玉霄猛地扣住手腕,攬緊腰背摁了回來。

“這就想跑了?”她低聲問。

裴飲雪的呼吸錯亂一刹,然後說:“……你還生我的氣嗎?彆隻說這麼幾個字,你要好好回答我……妻主。”

他拉著薛玉霄的手,讓她的手從脖頸而下,碰到聲如擂鼓的心口。燈燭已滅,兩人都無法看清對方的眼睛。若非如此,也不能這麼耳鬢廝磨下去。

“你跟我多說幾句話吧。”他輕聲道,“薛嬋娟,你心裡也裝著我的,雖然隻有一點點……我知道你想著我。但一點點也很好,能在你眼裡占據這麼一點情意,我已經沒有什麼不足的了。”

裴飲雪貼著她的臉頰,摩挲輕蹭了一下:“彆生我的氣,好不好?我最怕你生我的氣,我保證不會再衝動了……隻是我也想著你,我顧惜你受到壓力,隻要能為你分擔,裴飲雪萬死不辭。”

薛玉霄抱住他,手臂摟住他的腰身,她被太過濃鬱的衷情吞沒,一時間都有些難以反應,隻感覺到一滴冰涼的眼淚落在臉上。

她無法忍受裴郎的眼淚,翻身抱緊他,開口道:“我沒有生氣,我已經不生氣了,真的。”

裴飲雪埋在她懷裡,低低地、含糊地嗯了一聲,輕得像是融透了的雪水。

薛玉霄抱著他,聽到窗外的風敲打著門窗,鬆風簌簌。滿夜的薄雪之中,夾雜著秋儘冬來的雨絲,被風一吹,徹骨的寒意飄得到處都是。

裴郎身上也有點涼,她抱得很緊,用身體溫暖他微涼的身軀,在兩人交疊的呼吸聲中,裴飲雪終於慢慢地睡著了。

薛玉霄低下頭,親了親他的眉心,伸手拭去對方眼角上一許微濕的淚痕。

她那顆空曠的、從來隻為天下事驚起波瀾的心,像是被冬夜的風雪寒雨吹進去似得,也變得簌簌作響,萌生出一絲為裴郎的眼淚而生的輕微痛楚。

……

次日,薛玉霄前往太平園,跟母親聊了兩個時辰。

等她回來的時候,昨夜的雨雪徹底凝成了冰,還往冰層上覆蓋新的飄雪。薛玉霄撩開車簾下車步行,正好看到薛園換牌匾——要換成“如意園”三個字了。

裴飲雪披著白絨蓮花披風,上麵的紋路跟薛玉霄一件銀灰下裙是相同的。他站在下方看小廝們換匾,仰著頭,時不時指點一下方位。

在他身邊站著崔錦章,他按照約定的時間過來給裴飲雪麵診,正好遇見換匾額這麼大的事,就幫著裴郎君一起看一看。

“這幾個字寫得真好看。”崔七誠心實意地誇獎,跟裴郎君道,“薛都尉真好,能不能給我也寫一個?我想把我醫廬的牌匾和對聯換了。”

這是薛玉霄之前親自題的園名。

裴飲雪說:“這你要問她,我不能擅自決定。”

崔錦章道:“那我等她回來再問問。裴哥哥,我給你燉個藥膳吧,我還帶了一種暖身驅寒的酒……”

兩人正說著,一道熟悉的聲音插進來。

“有沒有我的份?”

薛玉霄走到裴飲雪身邊,掃了一眼他身上的披風,見係得嚴實才放心。她轉頭跟崔七道:“辛苦七郎來麵診了,他的病在冬日更明顯一些,昨日我摸著……”

裴飲雪忽然看向她。

薛玉霄話語一滯,輕咳一聲,“……感覺涼得厲害,我們進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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