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木利久睜開眼睛的時候, 腦子還很懵。
他盯著醫院的天花板發了很久的呆,才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
他坐了起來。
除他以外的三張病床都是空著的,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他環顧四周, 腦子裡的第一個反應是——好乾淨的房間。
他幾乎沒有住過這麼好的地方。
彌木利久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伸手摸了摸,不疼,也沒有任何傷口。
好奇怪, 他記得自己被教主打了一槍來著。
難道是做夢嗎?
不, 要說做夢, 其實現在才是在做夢吧。
穿著乾淨的衣服, 躺在這樣乾淨的房間裡, 這才更像是一場夢境。
有腳步聲由遠而近。
“我打算過幾天帶牛丸老先生來一趟奈良縣, 讓他在吉野山見萬年櫻最後一麵, 免得他天天上我們的事務所看他的初戀對象。”
“哦, 老子讚成這個主意, 畢竟初戀這種東西,還是驚鴻一瞥最驚豔, 頻繁近距離接觸反而很容易幻滅, 距離產生美嘛。”
彈幕紛紛吐槽道:
【我看你倆天天膩在一起也沒互相幻滅啊, 你倆說什麼‘距離產生美’真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每當我覺得他倆之間的好感度已經刷滿了,不能更好了的時候,他倆還能無視上限繼續往上刷】
【可惡, 這就是靈魂伴侶嗎!】
【懂了,天天膩在一起也不會覺得濾鏡碎裂,但一旦分開又會瘋狂往對方身上套白月光濾鏡是吧?】
【這麼愛啊?不結婚很難收場】
【這麼愛啊?不結婚很難收場】
【這麼愛啊?不結婚很難收場】
夏油傑:“......”
咳,這群人, 怎麼一言不合又開始刷這種話。
真是的。
他不自在地撓了撓臉,另一隻手裡還拎著打包來的粥和衣服。
他們在送家入硝子離開後,就去附近的店裡打包了粥和一些衣服。
五條悟擰開門把手,嫌棄道:“不過,初戀對象是一棵樹,他還真是厲害。”
“難道不是咒靈嗎?”
“不啊,它就是一棵樹。”
“哈?”
他們一抬頭,對上了彌木利久的目光。
“......”
幾秒的寂靜後,夏油傑微微一笑,打開了成熟可靠模式,他溫和道:“你醒了?”
他舉起手裡的粥:“給你帶了點清淡的食物,嘗嘗吧,他們家的粥味道不錯。”
彌木利久看著夏油傑的臉,“你......是你救了我。”
他的聲音沙啞,說話的口音也很奇怪,不像是方言,更像是不習慣開口說話的表現。
夏油傑笑眯眯地拉過旁邊的五條悟:“還有他哦,他阻止了向你開槍的那個人,還把那個壞人的手踩碎了。”
於是彌木利久的目光看向了五條悟,五條悟倒是不介意這個家夥到底記不記得他,但既然夏油傑很認真地介紹了,他也很給麵子地比了個“V”。
“喲。”
算是打了招呼。
彌木利久對他說:“謝謝。”
“我們都是同類,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你不用太客氣。”
夏油傑拆開打包盒,粥的香氣頓時濃鬱起來。
“傷害你的那兩個人都已經被警察抓走了,因為你的特殊性,高專幫你擋掉了大部分麻煩,當然,等開庭的時候,我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
彌木利久其實不太理解夏油傑在說什麼,一直活在他人的監///禁中的彌木利久缺失了很多很多常識,他了解世界的途徑隻有一台老舊的電視。
很快,一碗熱乎乎,香噴噴的粥就放在了他麵前。
夏油傑將勺子遞給他,笑眯眯道:“吃吧。”
彌木利久遲疑了一下,拿起勺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五條悟和夏油傑對視一眼,互相使了個眼色,一起退出了病房。
白發少年直接問:“你想怎麼安置他?他無處可去吧。”
夏油傑低低道:“啊,根據那兩個教主的說法,他是從很偏僻的鄉下村子買來的,那個村子裡的人都很討厭他,所以顯然是回不去故鄉的。”
他沉思了一會兒,問五條悟:“悟,我打算把他收留在GS事務所,你覺得怎麼樣?”
“你是社長,隨便你咯。”
五條悟一屁股坐在窗台上,搖晃著腿表示:
“但他的咒力並不強,而且根本不會使用咒術,很難幫襯上事務所,反而還會給真奈美添麻煩。”
夏油傑一笑,道:“那倒是沒關係,他不會,我可以教他,他還這麼年輕,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
他拍拍五條悟的肩膀:“謝謝你,悟。還有,從窗台上下來,會被護士罵的。”
五條悟翻白眼,“護士又不是夜蛾,怎麼什麼都要罵。”
他跳下來,又問:“那裡香呢?她奶奶被批評教育了一頓就放出來了,她也該回家了吧?”
夏油傑歎氣,“我覺得......暫時不行。”
祈本裡香的父親已被確認是作為了“不滅教”的祭品,而根據教徒們的說法,他是被教主洗腦後自願成為祭品的。
奶奶不太清楚兒子的事情,但一直認為兒子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裡香,裡香先是克死了媽媽,後來又克死了爸爸,早晚也會克死她,這就是她天天跑去不滅教跳舞的原因。
警察們反複告知奶奶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不滅教的教主,但奶奶仍是固執己見,說急了還開始辱罵遠在千裡之外的裡香,讓警察們深感無奈。
吉田太郎將這件事告知夏油傑後,夏油傑左思右想,都沒有辦法下定決心把祈本裡香送回仙台的奶奶家。
雖然沒有□□的虐待,但這種精神上的折磨也是會摧毀一個孩子的心靈的,而裡香......真的是個很努力地活著的孩子。
“你打算長期收留裡香嗎?”
“我有想過,但說到底,事務所也隻是一個臨時的住所而已,是不能長期住人的。如果讓她留下來,誰給她做飯,誰照顧她的起居,隨著她一點一點長大,出現的問題隻會層出不窮,我......真的可以這樣貿然地負責她的一生嗎?”
五條悟噗嗤一笑,調侃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生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吐槽】
【小傑這個性格應該很適合當家長吧,不愧是男媽媽】
【不要怕啊,小傑,你很會養孩子的!】
【他真的好適合養孩子,你倆趕緊一起生一個】
夏油傑:“......”
啊?
夏油傑震驚。
他跟五條悟?生一個?
五條悟歪了歪頭,伸手拍拍他的臉,“你這是什麼表情啊,傑。”
夏油傑回過神,乾笑道:“沒什麼。”
“不是沒什麼吧?你剛才的臉特彆震驚哦。”
五條悟說著,還學了一下夏油傑目瞪口呆的表情,眼睛瞪得兩倍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早晚被五條悟可愛死】
【好的,震驚臉情侶頭有了】
【剛剛傑是在想什麼啊?】
【這是什麼想把夏油傑可愛死的新策略】
“......噗。”
差點被可愛死了的夏油傑收手捏了一下五條悟的臉頰,忍俊不禁道:
“你是笨蛋嗎?”
五條悟齜牙:“發呆又震驚的家夥才是真正的笨蛋。”
“是是是,那我不發呆了。”
“哈,又想蒙混過關。”
“又不是一兩次了。”
“哇,優等生,你很理直氣壯嘛!”
他們的嗓門越來越高,最終引來了在這層樓值班的護士姐姐,兩個笨蛋少年就像看到教導主任的學生一樣,趕緊閉上嘴巴撤回了病房裡。
等彌木利久吃完飯,夏油傑問他:“你要和我們走嗎?”
彌木利久懵了一會兒,“去哪兒?”
“去東京。”夏油傑說:“我在東京有一個事務所,你以後可以留在那裡,我會拜托真奈美在事務所附近給你租一個房子,之後你就可以在那裡上班了,我會給你發工資的。”
彌木利久怔了半天,還是不太理解夏油傑在說什麼,他醞釀了半天,隻憋出來一句:“為什麼?”
“我們是同類。”夏油傑告訴他:“你從小就看得見的那些東西,我們也看得見。”
他張開手,手上多了一串撲克牌咒靈,彌木利久嚇了一跳。
彌木利久看看咒靈,看看夏油傑和五條悟,又看看咒靈,又看看五條悟,見他們都是一臉淡定,難以置信道:“你們......”
“啊,我們看得見,摸得到,能聽到妖怪的聲音,也能跟你一起談論這些妖怪,我們是同類,是能夠理解你的人。”
五條悟走過來,抓起撲克牌咒靈的小腳,把咒靈拉開,“你看,這家夥像不像手風琴?”
“悟,它是撲克牌咒靈。”
“就是很像手風琴嘛。”
看著他們的動作,聽著他們的對話,彌木利久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慢慢的,他的眼眶紅了。
五條悟朝夏油傑使了個眼色,夏油傑便俯下身,抱住彌木利久,輕輕拍拍他的背。
他溫和又篤定地告訴他:“所有的苦難都結束了,以後就是全新的生活,而我們就是你新的家人。再也沒有人能肆意傷害你了。”
很快,他的肩膀上傳來濕意,彌木利久看起來很不想哭,但他抑製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
這一刻,他甚至在想:如果這時候有人告訴他這一切都隻是他的夢,他一定會當場崩潰的。
夏油傑耐心地拍打彌木利久的後背,讓他儘情發泄自己的情緒,五條悟雙手插兜站在旁邊,很安靜的笑了一下。
傑這個家夥,比起跟壞人鬥智鬥勇,還是做這種事的時候最幸福吧。
從交換成為朋友的誓言的那一刻起,五條悟就知道自己大概會開始一場跟從前完全不同的漫長旅程了。
誰叫他自己選的One and only就是這麼一個家夥呢?
但更讓他感到無奈的是,他逐漸從這種生活裡體驗到了成就感和幸福感。
這才是最要命的。
第一次遇見同伴的少年緊緊抱著夏油傑哭了一場,才換上他們買來的衣服,辦理了出院手續。
他身上的傷已經治好了,這些年積累出來的大病小病也不是一兩天就能養好的,還不如直接跟著他們回東京。
三個人沒有選擇坐高專的車,而是去車站買了票,自己坐車回東京。
一路上,彌木利久就像一個首次出門的孩子,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包括車子、行人,和偶爾出現的寵物狗,但他也很乖,全程跟個尾巴一樣亦步亦趨地墜在夏油傑身後,簡直比祈本裡香更像個小朋友。
三人坐上新乾線後,五條悟想起來一件事,“你叫什麼來著?”
之前吉田太郎跟他們說過,但他轉頭又給忘了。
“彌木利久。”
夏油傑順嘴說了一句:“真是罕見的姓氏。”
五條悟立刻吐槽道:“哇,你沒資格說彆人的姓氏罕見吧。”
“有嗎?”
“有啊。”
夏油傑想了想,“說起來,以前上學的時候確實有老師會問我姓氏要怎麼發音的問題呢。”
“看吧~”
“但是悟。”夏油傑道:“你也該改改記不住彆人名字的毛病了吧?”
五條悟很無辜:“老子就是記不住,能有什麼辦法。”
“你才不是記不住。”夏油傑嚴肅道:“你的腦袋聰明的很,記不住彆人的名字和各種常識,本質就是不上心、不在意,懶得去記。”
五條悟撇了下嘴,移開了目光。
夏油傑一巴掌拍在他腿上,“聽見沒有?悟。你現在也是當家主的家夥了,起碼要記住家庭成員的名字吧?”
五條悟嘶了一聲,委屈道:“老子隻是個吉祥物!誰要當家主啊!”
“家主是GS先生,GS先生就是包括了你跟我兩個人。”
“啊啊啊,是是是,行行行,那我記一下名字就行了吧?硝子、真奈美、彌木、小清水......”
夏油傑糾正道:“是小清湯。”
五條悟不由露出懷疑自己腦袋的表情,但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決定把腦子裡的“小清水”永久替換成“小清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慘·輔助監督·慘】
【所以我說了,五條悟隻是喜歡裝傻,真正的傻子另有其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起來很聰明但不太聰明的人x看起來不聰明其實精得一批的人】
【沒用了,無論原來是裝傻還是真傻,顯然已經被感染成真正的傻子了】
【隻有小清湯受傷的誕生了!】
他們先回了事務所。
三人一前一後爬上三樓時,聽見事務所裡傳出祈本裡香稚嫩但遊刃有餘的聲音。
“好的,那就把時間定為星期四的下午2點。不能更早啦,更早的預約都已經滿了,但是你放心,我們一定能為你解決問題的,不要害怕,照常生活就可以。嗯,嗯,好的,再見,要照顧好自己哦!”
夏油傑:“......”
兩天沒見,這孩子已經進化成這樣的了嗎?
【詛咒女王,恐怖如斯】
【草,這個生存能力真的點滿了】
【啊!傑,不要把她送回去啊!就算仙台有憂太,但裡香也不能再跟她奶奶一起住了!】
【她甚至會說出死掉之後的日子比之前所有的時光加起來都要幸福這種話(裂開)】
五條悟推開門,“下午好~”
待客室裡的人全部轉頭看了過來,桑島夫人和黑澤夏也在,菅田真奈美正在辦公桌前處理線上的谘詢和預約,祈本裡香負責接電話,一派和樂融融。
夏油傑在五條悟身後探頭:“桑島夫人?黑澤君?”
菅田真奈美打招呼道:“阿拉,你們回來了?嗯?還多了個人?”
“啊啊。”夏油傑連忙把身後的彌木利久拉進來,介紹道:“這是彌木利久,以後也是我們事務所的一員了。”
祈本裡香第一時間鼓掌歡迎,黑澤夏雖然不是事務所的一員,但還是本能地一起鼓掌,菅田真奈美和桑島夫人也很給麵子地開始鼓掌,撐起了迎新的氛圍。
不過,彌木利久......
菅田真奈美記得,五條悟和夏油傑這兩天正在積極拯救的那名“人質”,就是一個叫彌木利久的人吧。
原來如此,是直接帶回事務所了啊。
這兩個少年,嘴上說要打造一個邪惡詛咒師的形象,做的事卻基本都是好事,他們這個事務所早晚是要被他們自己洗白成正經事務所的。
她站了起來,友好道:“歡迎光臨,彌木君,一路辛苦了。”
彌木利久似乎是有點畏縮,但他還是清晰地察覺到了這些人的善意,因此隻是有點緊張地點了點頭,一低頭,就看見祈本裡香和黑澤夏睜著葡撻一樣的大眼睛好奇地看他。
有......有小孩子啊。
原本還打算自己做不好工作的彌木利久鬆了口氣,但緊接著又擔心起了“如果還不如小孩子會不會被嫌煩”的問題。
夏油傑悄悄把美女秘書拉到一邊,雙手合十:“真奈美,能不能拜托你在這附近給他租一個房子?越快越好,房租的錢由我來付。”
菅田真奈美爽快道:“這倒是不難,我現在租的公寓還有好幾個空房間呢,我跟房東太太說一聲,今晚就能入住。”
“真的嗎?”夏油傑眼前一亮,但很快又遲疑了,“但是他缺乏很多常識,讓他一個人住的話,很多東西他可能不太會用。”
菅田真奈美一愣,“這麼嚴重?”
夏油傑苦笑著點頭:“這些年他一直都沒有什麼自由,接觸外界的唯一途徑就是電視,很多東西他隻是見過,但並沒有真的用過”
於是女秘書也露出為難的表情。
這可真是......
如果對方是女孩子,她倒是還能帶著住幾天。
另一邊,五條悟坐到沙發上,摸了摸黑澤夏的腦袋:“你們怎麼過來了?”
黑澤夏滿臉崇拜:“五條哥哥,你們的秘密辦公室真棒!”
五條悟笑了,“帥吧?等你再長大一點,也過來這裡打工,讓傑給你開工資。”
“真的?”
黑澤夏很高興地拿過旁邊裝好的東西,看形狀,似乎是油畫。
他當著五條悟的麵拆開油畫,“看,五條哥。”
五條悟忍不住“哇哦~”了一聲,“傑,你過來看!”
嗯?
夏油傑探頭一看,油畫上是一個百目鬼,色調幽暗,主打一個詭譎莫測的氛圍感,相當高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