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信任他的無上限,也沒有人覺得他能贏,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在以卵擊石,用犧牲自己換來更大的東西——除了五條悟。
這個世界上,隻有五條悟會全心全意信任他的能力。
他拍了拍手,“請各位安靜!”
會議室重新安靜了下來。
“首先,我要說,即便我在這場驅魔儀式中死去,我也依然會嘗試這件事。但,請不要把這句話理解為我必定要犧牲,說實話,我有自信贏下這一局。”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很認真地問:“其次,在座有人能拿出更加切實可行的方法,來解決詛咒之地的問題嗎?隻要你的方法有五成,不,三成的可能解決這一問題,我都會優先考慮你的方案。”
會議室裡的大家麵麵相覷,沒有任何人能接這個話。
在他們看來,詛咒之地——無解。
夏油傑撐著講台,抬高了聲音:“所以,我的方法就是僅有的方法!當然,我知道前輩們反對我這麼做,是不希望我做無謂的犧牲,但是各位——我是一名特級咒術師,是無上限的咒靈操使,是日本咒術界的三個最高戰力之一,我有足夠的能力和天賦應對這些詛咒,而且也不打算死在這裡。我會用這一戰告訴所有人,我不是在犧牲,我是一個真正的,能給你們提供安全感的強者!”
底下鴉雀無聲。
他們都被夏油傑展現出來的狂傲驚住了。
此時此刻,站在會議室講台上的這個人,似乎並不是他們認識的夏油傑,可或許——這樣狂傲的一麵,才是這個優等生的真麵目。
在充分表達了自己的立場之後,夏油傑開始試圖說服他們:“其實,那片詛咒之地一直存在著,但過去的幾百上千年,它的詛咒從來沒有如此大範圍地擴散過,這是為什麼呢?因為時代不一樣,因為傳播消息的速度不一樣,因為一片土地上能容納的居住人數不一樣。”
他打開夜蛾正道留下的PPT。
“1993年,岡田公寓建成,從前撐死就隻能容納幾十個人的土地開始容納幾百個住戶,而且流動性非常大,詛咒的範圍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忽然擴大的。”
“......”
“而通訊發達的今天,它的擴散速度就更快了,詛咒之地的殘穢順著網絡,以恐怖的速度擴散至整個日本,現在網絡上已經開始有人把日本的這一詛咒翻譯成外語,上傳到推特等網站了,事態——前所未有的嚴峻!”
所有人看著他,逐漸露出深思的表情。
“事態發展到了現在,已經不是‘要不要做’的問題,而是必須要做的問題了,我們作為‘岡田詛咒’發源地的咒術師,必須要擔起消滅詛咒的責任。甚至,換回老師和校長也不是我們本次行動的最大目的了,我們本次的目標是——徹底的鏟除詛咒,維護社會的安定,保護普通人的生命安全,以及,向普通人的政府展示我們東京咒術高專的實力!一群——真正在為這個社會奮鬥的咒術師的力量,我們,遠比腐爛的總監部更值得信任!”
家入硝子:“......”
從行動動員變成造反動員了。
寂靜中,五條悟笑著帶頭鼓掌,他的掌聲啪啪啪地在最前排響起,讓其他人陸續回過了神。
家入硝子和冥小姐也開始為夏油傑鼓掌,灰原雄、七海建人和歌姬緊隨其後,在他們的影響下,掌聲蔓延至整個會議室,越來越大,越來越堅定,代表著無人再對這個行動計劃提出異議。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能怎麼樣?乾啊!
【嗚嗚嗚嗚嗚嗚,事已至此,加油,上啊!!!】
【對啊,跟那幫滿腦子都是錢和權力的爛橘子合作多晦氣,來看看年輕的新勢力!】
【啊啊啊啊啊啊,原來是大家一起上嗎,加油加油,一定要贏啊!】
冥小姐調侃道:“情緒煽動得不錯,他真的不考慮去發
展個教會麼?很掙錢的。”
家入硝子無奈道:“不要給夜蛾老師相中的繼任者指引奇怪的道路,冥冥學姐。
冥小姐低笑幾聲。
夏油傑鬆了口氣:硝子▌_[(,等我完成了吸收詛咒的工作後,後續的清除工作就交給你和萬年櫻了,這次的詛咒總量極其龐大,萬年櫻的回檔能力恐怕無法完全涵蓋,它也是有上限的,所以主要還是靠你。”
家入硝子爽快地表示:“可以,我和萬年櫻互相配合,是可以事半功倍的,但詛咒總量太大,我隻能說——我會拚儘全力。”
夏油傑欣然道:“有你這句話,我就安心了。”
他又對五條悟說:“悟!你來應對這場驅魔儀式裡會發生的所有意外,我,相信你的一切判斷!”
五條悟問他:“輪到老子給你兜底了嗎?”
夏油傑說:“啊,有你兜底,我才能一往無前、勢不可擋。”
......
時限的最後一天,東京咒術高專的學生們幾乎傾巢而出,來到了“岡田公寓”的舊址。
無數烏鴉在他們的頭頂盤旋,將這裡的情況同步轉播給兩所高專,以及一個事務所。
沒錯,給冥小姐塞了錢之後,直播就能連進這裡了。
菅田真奈美、彌木利久、其他成員......這些成員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粉色短發的女孩子,正是事務所的新員工比嘉真琴。
混在員工之前青木小少爺激動得不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緊張好緊張好緊張!”
菅田真奈美不懂就問:“你們公司不是已經搬進新的建築裡了嗎?”
“不一樣的,菅田姐,這就像是,這就像是在看電影的大結局一樣。”
“……今天看到的事情,一部分要對他人保密,你明白的吧?”
“當然!”
比嘉真琴在旁邊搗鼓簽筒,過了一會兒,一個簽掉了出來,比嘉真琴拿起來一看——
“大吉。”
京都咒術高專裡,所有的咒術師、輔助監督、總監部高層,甚至政府官員都坐在了大熒幕前,等著這場至關重要的驅魔儀式開始,夜蛾正道和校長也坐在其中,看著烏鴉眼中的畫麵,夜蛾正道無奈地歎了口氣。
校長笑嗬嗬道:“還是沒能攔住他啊,五條君。”
夜蛾正道沒好氣道:“攔什麼攔,我看他就是最大的‘幫凶’。”
“嗬嗬嗬嗬,他跟夏油君一個鼻孔出氣也沒辦法,畢竟把神子帶到人間的人是夏油君,而不是你我,哦,更不是可憐的五條家。”
坐在不遠處的·可憐的五條家:“......”
他們京都的人,跟東京的人就是天生合不來!
門打開,年少的巫女帶著自己的祖母走了進來,樂岩寺校長拄著拐杖道:“謔,渡部,你也來了。”
神誌不再清明的巫女說:“嗯,來了,真是的,神社裡的貓最近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都不叫喚啦,我急著找它們呢......”
孫女彩葉連忙說:祖母,你坐這兒!?”
轟的一聲,擁有實體的萬年櫻出現在畫麵裡,將整塊兒“詛咒之地”都納入了自己的“領地”範圍。
高專的咒術師們站在各自的位置,一起發動術式,很快,結界術便在詛咒之地上展開,庵歌姬帶領幾個神社巫女,開始在這片邪惡的土地上跳祈神舞。
夏油傑穿上全套的袈裟,持著金色神刀靜靜等待,表情帶著幾分神聖的平和,一陣風吹起,僧人寬大的袖袍隨風飄舞。
在知道“窗”會替他兜著另一個馬甲,並向夜蛾正道坦白GS先生的事情之後,他也懶得特意避嫌,反正驅魔儀式就是要搞得裝神弄鬼一點,穿成這樣也合情合理。
這兩天,他認真研究了一年前的驅魔儀式,並從中判斷出了自己最適合出手的時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緊張死我了!】
【歌姬好美好美好美】
【參與驅魔儀式的咒術師,真的全是年輕的麵孔啊……這應該算是咒術界的新一代們第一次全權包攬大場麵吧!】
【衝鴨!各位!!!】
負責後援的家入硝子遠遠站著,站在鏡頭外:“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我真是一點也不意外。”
同樣站在鏡頭外的五條悟悠然地做著拉伸。
“要論我行我素,我們誰也不輸給誰——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阿拉,我有說過這種話嗎?真厲害啊,能一眼看穿這一點的我。”
五條悟笑了。
“放心吧,他的無上限是貨真價實的無上限,在人魚島的時候,他在術式被封的情況下,頂著致死量的詛咒靠體術擊殺了許多詛咒師。”
就算係統背後的家夥沒有幫忙,夏油傑其實也是可以搞定人魚島的詛咒的。
“真的能全部容納嗎?”
“能。”五條悟篤定道:“理論上來講,他的身體可以無上限地容納詛咒,術式會直接影響肉/體,他的肉/體早就被他的術式改造成最適合咒靈操術的體質了。所以,隻要他的意誌能扛住負能量的重壓,一切就沒問題了。”
家入硝子看著遠處的身影,淡淡道:“他會平安歸來的。”
“硝子,你應該說——他會勝利歸來的。”
五條悟也看向遠處的夏油傑。
黑發少年最近這段時間瘦了很多,身上的僧衣都寬了一圈,但他脊背挺直,從骨子裡就透出一股頑強的生命力,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他的身體裡熊熊燃燒,灼熱的溫度甚至會讓神壇上的神子感到滾燙。
那是寡淡無味的灰色世界裡、千篇一律的無聊人類中,唯一帶著色彩的人。
“他可是——老子見過的最帥氣的家夥。”
一陣陰風吹起,懸掛在詛咒之地四周的金鈴發出清脆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笑。
開始了。
一年前的驅魔儀式,也出現
過差不多的情景。
巫女們的舞蹈不停,很快,陰風便刮得更大,原本氣息淺淡的詛咒開始變得濃鬱起來,在一段舞跳到結尾之時,詛咒之地飄起了煤灰。
煤灰與粉白的花瓣混在一起,紛紛揚揚地從天空中落下。
遠程看著直播的人們也意識到什麼,各個屏息凝神。
轟——
無數煤灰席卷而來,形成一個燒焦的人形,以一種扭曲的姿態出現在他們眼前,年輕的巫女們不慌不忙,按照計劃原地散開,井然有序地潤了。
夏油傑終於動了。
他持著巨大的神刀躍起,金色的刀刃反射出刺目的神光,自上而下,狠狠斬了下去。
“……!”
詛咒被一分為二,潰敗一般無力地散開了。
神刀的特性讓它們無法再凝聚成一團。
當年目睹過驅魔儀式的大野武驚了,“隻是一刀?”
一刀,就能把那個東西一分為二,輕鬆的像是切一塊兒卷心菜……這,就是特級+神刀的威力嗎?
但同時,他也擔憂地想,如果就此罷手,一切又會前功儘棄。
因為一年前的巫女大人,就是打敗了詛咒形成的虛影便罷手的。
那些散開的煤灰還未落地,執著神刀的少年便猛地墜地,將金色的刀身深深紮進地麵,夏油傑的咒力與神刀的氣息一同鑽入地麵,絞殺其中的詛咒。
“——!”
無人的土地上開始出現嘈雜的噪音。
工人在大火當中的哀嚎聲、嬰兒的哭聲、還有各種男人女人的聲音,它們或竊竊私語,或大聲尖叫,透出濃鬱的恨與怨。
一時間,這片土地變得極為熱鬨,充斥著嘈雜的噪音,不知道積累了多少年的詛咒們紛紛湧上來,毫無規律地一通亂竄後,它們一次又一次撞向了高專咒術師們拉起的結界上。
學生們咬牙道:“給我撐住!”
結界內,有越來越多的詛咒被逼了出來,但這樣被動的情況卻不會持續太久,它們要麼撞碎結界擴散出去,要麼重新鑽進地底,跑進更深的、神刀無法觸及的地方。
時機轉瞬即逝。
夏油傑展開雙臂,閉上了眼睛。
自從人魚島的那一次後,他的身體學會了捕捉一定濃度的詛咒,而一旦被他抓住,他無底洞一樣的身體就會像吸塵器一樣吸收詛咒,直到吸乾最後一滴。
“來吧,到我這裡來。”
詛咒們的尖叫聲猛然尖銳起來,在詛咒之地周圍待命的巫女和輔助監督們忍不住捂住耳朵,不斷地往後退。
好濃鬱的詛咒,好可怕的怨氣!
負責支撐結界的咒術師們隻能咬牙硬撐,他們不斷念著咒力,收拾不停,在詛咒們的尖叫聲,有些人的耳朵開始流出鮮血。
粉白色的花瓣從頭頂飄落,刷新了咒術師們的狀態。
“——!”
五條悟眉梢微動。
人魚島的
一幕似乎又在眼前重現了。
被神刀的刀氣攪碎、無法凝聚也無法逃離的詛咒們衝向夏油傑,但很快,它們就意識到眼前這個人類正在用身體吸收詛咒。
這跟從前的任何一場驅魔儀式都不一樣。
這一次的敵人,是真真切切的,威脅到了它們的存在。
——殺了他,燒死他,割斷他的喉嚨,挖出他的心臟,就可以讓他停止這麼做了!
感受到來自詛咒的殺意,夏油傑腕上的佛珠一顆顆飛出,自動形成一個護住的法陣,抵禦那些不成型的攻擊。
而更多的詛咒被絞殺得四處亂竄,然後被吸向咒靈操使的方向。
在結界、神刀和佛珠的加持中,夏油傑肆無忌憚地吸收著這片土地上的詛咒殘穢,他的十指指尖開始呈現出盈滿詛咒的黑色。
——好恨,好恨,好恨!
——去死,去死,去死!
——殺了他!燒死他!讓他也體會我們的絕望和痛苦!
好吵。
外麵好吵。
翻湧的惡意中,夏油傑猛然加大吸收的強度,更多詛咒尖叫著被他吸入體內,詛咒之地以夏油傑為中心,形成強烈的龍卷風。
【握草握草握草握草握草】
【傑哥,你好猛!】
【這個新技能太牛逼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直播前的人們忍不住站了起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大熒幕,瞠目結舌。
這個人……居然真的在做如此瘋狂的事情!
可他為什麼還能站著,為什麼還能繼續,人類真的可以容納詛咒到這個地步嗎?
瘋狂的吸收進行了二十分鐘後,神刀自動停止了絞殺,但夏油傑的“驅魔儀式”卻沒有停止。
神刀停止攻擊的那一瞬間,詛咒終於再次凝聚出一個巨大的人影,抬手砸向夏油傑。
轟!
一個白色的身影從詛咒的頭頂墜落,直接將剛剛形成的詛咒打散。
是五條悟。
意外果然出現了。
詛咒的總量超出了他們的預計,驅魔儀式的時間開始被迫延長,負責結界的咒術師、萬年櫻還有夏油傑,大家都不能停止!
五條悟大聲道:“繼續,結界絕對不能停!”
煤灰們蠕動著成型,再次被五條悟手動打散。
連綿不絕的詛咒被無休無止地抽取出來,吸進夏油傑的身體裡,它們掙紮著,不甘心地一次次成型,又被五條悟精準地打散,想再鑽進地底,又被無形的屏障擋住,哀嚎聲與哭叫聲充斥在這片土地上。
這份恨,這份怨,無法消弭,也不該消弭!
被街坊鄰居逼到上吊自殺的貴婦留下了深深的怨,被活活燒死在洞穴裡的煤礦工人們死不瞑目,深埋在地底的嬰兒屍體隨著時間腐爛,並使得更多嬰兒葬身在此地……
惡意催生惡意,悲劇催生悲劇,詛咒催生詛咒。
詛
咒殘穢的源頭究竟在哪裡?當然是在人的心裡!
好恨,好怨,無法原諒,無法寬恕,無法瞑目,隻有用這份恨燃燒所有人,那些翻湧的恨與怨才能得到片刻的救贖!
“來吧,到我這裡來。”
黑發少年再一次張開手臂,態度決絕,神情卻無比的溫柔。
他是咒靈操使,天生以他人的詛咒為力量的咒術師,他以人類的惡意為養分,無休無止,沒有上限地茁壯成長著,最終,他這棵灌滿詛咒的參天大樹會張開茂密的枝葉,用愛庇佑世間的所有人。
啊,沒錯,他就是要成為這樣的人。
許許多多的身影出現在了他麵前,亡靈、惡靈、普通人、咒術師……這許許多多的身影裡,也出現了白發少年的臉。
啊,原來是這樣啊。
這就是他想要的,這就是他理應走向的道路!
狂暴的咒力與罡風中,黑發少年微微笑起來,笑得慈愛而溫柔。
“到我這裡來!我來擁抱你們的恨和怨,你們的歸宿是我,這世間一切的悲傷、怨懟、憎恨、嫉妒,還有愛……你們的歸宿都是我!”
他俊美的臉龐染上了聖潔與瘋狂的神色。
“所以,到我這裡來!我來包容你們,渡化你們,做你們的容器,帶你們一起去愛這個屍山血海的世界!”
直播前的所有人都呆愣住了,他們看著畫麵中已然瘋狂的少年,鴉雀無聲。
“……”
五條悟深深地看了眼夏油傑,抬手又是一發將威力控製到極致的“赫”。
外界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但相應的,嘈雜的聲音出現在了夏油傑的靈魂內部,混濁又尖銳的怨氣在他的體內翻湧、叫囂、威脅,最後又被按進無底洞般的更深處,無法逃脫。
外麵的世界安靜下來了,狂風也漸漸平息下來。
靈魂深處不斷傳來嘈雜聲,可夏油傑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抬頭看了一會兒蔚藍的天空,目光下移,看向了站在他麵前的五條悟。
白發少年正笑著看他。
“你贏了,傑。”
這片土地上的詛咒,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了。
“……悟。”
夏油傑搖搖晃晃地上前兩步,將雪色的少年擁入懷裡,便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