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夏油傑的觀察,五條悟一個人其實挺無聊的。
小孩子沒有彆的娛樂項目，跟家裡年紀差不多的弟弟妹妹也不熟，日常除了鑽研術式，隻能蹲點看看動畫片,好在孩子熊歸熊,但總體是個喜靜的孩子，也能接受這樣的生活。
這一天上午,外麵正在下雨,五條悟和夏油傑坐在房間裡麵對麵地練字,淅淅瀝瀝地雨聲中，他們安靜地相處了好久。
“怪劉海,你會的怎麼這麼多啊？”
“多嗎？這是我這些年自學的糊弄人技能。對個人咒術師來說,重要的不僅僅是實力，還有糊弄人的水平，後者有時候甚至比前者更重要。”
小小五條悟吐槽道：“怪劉海，你這種發言會讓老子懷疑你每天都在糊弄老子。”
夏油傑從善如流地笑道：“哎呀，這都被你發現了？”
小小五條悟哼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毛筆,“看！”
夏油傑抬眼一看，上麵是一個圓滾滾的“悟”字,他的眼裡浮現出一抹真切的笑意，公允道：“嗯，有進步，很可愛。”
小小五條悟翻了個白眼，咕噥道：“就不能誇點‘很帥’之類的話嗎......”
於是夏油傑將自己寫好的“傑”字遞到他麵前，用很謙遜的語氣拱火道：“想要聽這種評價的話，悟少爺還得繼續努力才行。”
小小五條悟：“......”
這個人,居然在六歲的小朋友麵前炫耀自己的字！！！
小小五條悟垮下臉，把下巴擱在桌子上：“傑，一周還沒到嗎？”
“又想出去吃肯德基了嗎？不行哦，還有兩天才到七天呢。”
他隨手拽過來一張畫板，“來，不想寫字的話，就畫畫吧。”
“畫畫也算上課嗎？”
“隻是在用一種輕鬆的方式打發時間而已，但如果你非要這麼問，我會回答’這是為了讓你全麵發展’。”
“怪劉海，你已經連裝都不裝了哦。”
夏油傑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小鬼又聰明又敏銳，在他麵前裝樣反而會變得下不來台，所以不如坦然一點，就算是擺爛也沒關係，因為這個小鬼對人的包容力其實很強，不介意花錢雇來的老師在他麵前犯懶，甚至在自己坦然擺爛之後，這個小鬼的攻擊性就降低了很多。
小小五條悟扒拉出一盒48色的蠟筆，開始趴在榻榻米地板上畫畫，他用蠟筆塗出一條七彩的虹龍。
這個角，要用綠色，這個角，要用紅色......
“傑，一周還沒到嗎？”
“我們是不是剛剛結束了這個對話？”
“那是已經結束的對話，而現在的是全新的對話！傑，一周還沒到嗎？”
“還有兩天呢，悟大人。”
“嗯~我們不能提前去吃嗎？”
“你確定要提前去吃嗎？今天提前的話，下次就要等九天才能
吃肯德基了。”
“那就下次也提前吃，每周都提前吃！▆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夏油傑覺得有點好笑，他一臉認真地忽悠小朋友：“不行哦，悟君，肯德基很貴的，你貧窮的老師負擔不起這麼頻繁的請客。”
小小五條悟不高興地小聲抱怨道：“他們怎麼隻給你發那點工資啊......”
“嘛嘛，‘讓大部分人保持貧窮’是一種上位者的智慧。”
“怪劉海，不要對小孩子說這麼世俗的話。”
“真讓人驚訝，你居然聽懂了嗎？”
“嗯，當怪劉海老師沒有錢還付不起房租的時候，他就會一直留在包吃包住的五條家當老師，而當他有了很多錢，他就會帶著存款去他想去的地方，不再為五條家工作了。”
夏油傑喃喃道：“可怕的小鬼，要不是真的很缺錢，我已經辭職跑路了......”
小小五條悟停下畫畫的動作，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就在夏油傑以為他要繼續工資的話題時，小小五條悟忽然靈機一動，“怪劉海，我們下次出去吃便宜的怎麼樣？隻花肯德基一半的錢，然後就能一周吃兩頓了！”
“噗。”夏油傑忍俊不禁：“哦，那悟君想吃什麼呢？”
不知道外麵都賣什麼好吃的飯的小小五條悟噎住了，他不確定道：“飯團？”
夏油傑不動聲色，“還有呢？”
“......牛奶。”
“哦，還有呢？”
小朋友冥思苦想一會兒，不確定道：“炸雞？”
夏油傑很認真地問他：“炸雞會比肯德基便宜嗎？”
對外麵的物價兩眼一抹黑的小朋友沉默半天，歎了口氣：“老子，還真是個鄉下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油傑笑著丟下筆，臉上罕見地流露出幾分十六歲的少年神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悟君，再忍兩天吧，我們出門太頻繁是會被發現的，如果我被辭退的話，就沒人能帶著你出去玩了。”
他早就發現了，五條悟小朋友的重點根本不在吃什麼上，連玩具也在領取過兩次後就失去了新鮮感，他真正喜歡的是翻出圍牆的刹那感受到的快樂、翱翔在夜空中的自由感覺，以及大街上來來往往的，好像很匆忙的人群。
小朋友不怎麼喜歡這個灰撲撲的家，也不喜歡家裡灰撲撲的人。
他忽然有點不忍，這麼小的孩子，連個朋友都沒有，家裡也不打算送他去上學，世家傲慢又迂腐的老人認為“我們世家自有一套優秀的教育體係”，便把一個個鮮活的孩子禁錮在家裡，直到這些孩子也變成新一批爛橘子為止。
他的嘴巴自己說話了：“悟君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嗎？”
說出這句話後，夏油傑怔了怔。
五條悟換了個藍色的蠟筆塗虹龍的鱗片，不是很上心地回答道：“想要的嗎......老子想要皮卡丘。”
“......世
界上真的有皮卡丘的話，我是不會給你的。”
“小氣鬼，那就送老子一個鋼鐵暴龍獸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個就更不會給你了。”
“小氣鬼，你一輩子都不會成為被選召的孩子的！”
“真是歹毒的詛咒啊，這位小朋友，你沒有禮物了。”
五條悟哼哼唧唧地舉起畫板，炫耀道：“看，怪劉海，老子給你畫的炫酷虹龍！”
夏油傑拿過他的畫，一本正經地點頭，語氣也非常溫柔：“挺好看的，就是醜了點。”
小小五條悟恨不得跳起來咬他一口，“那你給老子畫一個。”
夏油傑便拿起筆，在畫板的一角塗了幾筆，還真的塗出來一個簡單但很有神韻的虹龍，“怎麼樣？”
小小五條悟眨了眨眼，夏油傑便又在虹龍上麵畫了個小朋友，人小小的，臉圓圓的，隻有寥寥幾筆，但能看出來是五條悟。
“......還不錯嘛。”
“嗯，不過隻有這種水平了。這還是以前在學校社團的時候，跟社團裡的一個學姐學的。”
社團，學姐......小小五條悟恍然大悟道：“你上過學？”
“上過。後來因為一些事，我是咒術師的事情在學校傳開了，我就乾脆離開了家鄉，一個人在外麵生活。”
他描述這些事時輕描淡寫，也沒有多餘的情緒，但小小五條悟敏銳地察覺到他有點難過。
小朋友歪著腦袋看了看他，決定給他發布一點任務，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你給老子畫一個百鬼圖鑒怎麼樣？”
夏油傑一愣，有點驚訝道：“百鬼圖鑒？”
“嗯，老子要收藏一百隻咒靈！怪劉海，你見過的咒靈加起來有一百隻嗎？”
夏油傑心想何止見過一百隻，他體內的咒靈都已經突破三百大關了——儘管大部分隻是雜魚。
不過......
這個主意，倒是挺有意思的。
“好啊，那我就送你一個百鬼圖鑒吧。”
這個禮物，應該很有他的風格。
他們又一起磨磨蹭蹭地消耗掉了“上課時間”，五條家的傭人們就送來了午飯，傭人們沉默地鞠了一躬便離開了。
小小五條悟和夏油傑麵對麵坐著，開始同時猜拳。
小小五條悟無聲地掏出剪刀，夏油傑無聲地掏出石頭，石頭打敗了剪刀。
勝利的夏油傑立刻用筷子夾起一個西蘭花，塞進了小小五條悟嘴裡。
小小五條悟不爽地皺著臉，把西蘭花嚼吧嚼吧咽了下去，而勝利的夏油傑則當著他的麵吃掉了一塊兒牛肉。
這是夏油傑開發出來的“願賭服輸”遊戲，猜拳猜輸了的人要吃蔬菜，贏的人則可以吃肉，這種方法雖然有輸有贏，但一周下來可以保證一半的蔬菜都進了五條悟的肚子。
哎，挑食的小朋友實在是太難搞了。
吃完飯後，五條悟被帶去刷牙，之後按照慣例午睡，老師
兼職保姆的夏油傑親自幫五條悟換上睡衣，把人塞進了被子裡。
“今天雨這麼大，我們下午就不去上體術課了，你今天可以多睡一會兒。”
“嗯。”
小小五條悟端莊地平躺下來，閉上眼睛，就這麼靜靜地呆了一會兒，他猛然睜開眼睛。
“怪劉海，你不要盯著老子看！”
夏油傑盤腿坐在他身邊，笑眯眯道：“哎呀哎呀，悟少爺怎麼知道老師在盯著你？六眼難道還會透視嗎？”
他捏了捏小小五條悟薄薄地眼皮：“這個是半透明的簾子嗎？”
小小五條悟沒好氣道：“反正老子就是能感受到，你一直這麼盯著老子的話，老子就沒法睡了。”
“那怎麼辦？我今天下午的任務就是要哄親愛的少爺睡覺啊。”
“......”小小五條悟耳朵微紅，他鼓起臉，傲嬌道：“那你不許看老子，看彆的地方。”
夏油傑好脾氣地點頭答應了，五條悟重新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他又睜開眼睛，找茬道：“怪劉海，老子好在意你的呼吸聲哦。”
“那我就不呼吸了？”
“嗯！”
夏油傑捏住了他的鼻子，皮笑肉不笑道：“小東西，你先不呼吸一個給我看看。”
“嗷嗚，你欺負小孩。”
“嗬嗬，你欺負大人。”
“小孩怎麼可能欺負大人！”
“你欺負過的大人還少嗎？你自己說說，你都趕走了多少老師？”
“......”
小小五條悟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問了他一個問題：“呐，怪劉海。”
“嗯？”
“夏油傑，是你真正的名字嗎？”
夏油傑怔了怔，隨後說：“是啊。”
“你真的是從鄉下來的家夥嗎？”
“其實也沒那麼鄉下，但硬要說的話，啊，是鄉下來的。”
他回答完這些問題，小小五條悟就重新安靜下來，盯著天花板思考起了一個問題——鄉下來的個人咒術師，因為咒術師的身份被人討厭而遠走他鄉，這樣的人實名製乾壞事意味著什麼呢？
等他終於思考夠了，一扭頭，就看見夏油傑在用一種很沉靜、很複雜的目光，但也有點溫柔地看著他。
“......乾嘛？”
夏油傑笑了起來。
“沒什麼，睡吧。”
他的大手輕輕撫上五條悟小小的胸膛，輕柔地拍打，小小五條悟雪色的睫毛顫了顫，一雙貓眼直勾勾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困意終於襲來，小小五條悟緩緩閉上了眼睛。
半個小時後，夏油傑拉開障子門，獨自走出五條悟的院子。
僧人撐著一把傘，匆匆在雨中行走，因為地麵泥濘，他選了一條跟平時不一樣的路線回自己的住所，經過廚房時，聽見管家欣慰地說：“少爺最近胃口真好啊。”
女傭回答：“是的呢，
蔬菜和肉全都吃光了。”
“哈哈哈......他一向不挑食的。”
夏油傑勾了勾嘴角，心想真是個愛撒嬌的小鬼，他無聲地穿過長廊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畫一本“百鬼圖鑒。”
糊弄小孩子的東西不需要多精細，足夠可愛、足夠用心就行了。
從這天開始，師生兩個早上起來散步，白天一起上課，晚上五條悟在電視機前看動畫片，夏油傑則在旁邊繪製“百鬼圖鑒”，五條悟時不時會伸長脖子瞥一眼夏油傑的“百鬼圖鑒”，等夏油傑看過去時又若無其事地把頭扭回去。
兩天後的晚上，他們倆又鬼鬼祟祟地跑出去吃肯德基，吃著吃著就發現其他的客人都跑到門口探頭探腦起來。
很想看熱鬨的小貓立刻伸長了脖子。
夏油傑隻好放下手裡的咖啡，帶著小貓一起去看熱鬨，他單手把五條悟小朋友拖到肩膀上，借著身高優勢看到了外麵正在發生的事情。
兩個穿著玩偶服的玩偶，正在肯德基門口無聲地上演一出分手的戲碼。
白貓玩偶躺在地上瘋狂蹬腿，全程無聲，但是個人就能看出它現在非常憤怒，三步之外的狐狸玩偶默不作聲地在它旁邊站了一會兒，轉身走掉了。
小小五條悟下意識地心裡一緊，自己也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忽然緊張起來了，但看著狐狸玩偶撂下白貓玩偶離開的這一幕，他莫名的感到心慌。
小姑娘們舉著手機，驚呼道：“啊，狐狸走了！”
“它不理貓貓了！”
“為什麼總有情侶在肯德基門口分手啊，害得我吃都吃不好，光顧著看熱鬨了......”
“你確定它們是情侶嗎？搞不好是肯德基的特彆節目呢。”
這時，在地上翻滾的白貓玩偶忽然跳起來，一陣凶猛的助跑後，它一腳踹在了狐狸背上。
“！”
狐狸玩偶撲倒在地，便被貓貓拽著腿拖向了反方向。
一場莫名其妙的鬨劇就這麼莫名其妙地開始、莫名其妙地結束了。
夏油傑：“......”
小小五條悟：“......”
他們心情莫名地看著白貓拖著狐狸走遠，都有點不明覺厲。
小小五條悟喃喃道：“吵架的時候，原來要這麼和好啊。”
夏油傑吐槽他：“你看它們哪裡像是和好了？”
......
祭典當天，五條家的仆人們進進出出地忙碌著，五條悟天剛蒙蒙亮就被管家扒拉起來，洗臉刷牙，然後套上各種華麗繁瑣的衣服。
小小五條悟張大嘴巴，哈欠連天。
他倒黴就倒黴在繼承了六眼和家傳術式，是個比家主還有排麵的“大人物”，這種重要的日子絕對少不了他。
管家苦口婆心地囑咐道：“悟少爺，一會兒也不需要您做什麼，您坐在那兒發呆就可以，但千萬不要提前離場，也不可以嫌衣服麻煩就把衣服脫下來扔掉。”
小小五條悟打了個更大的哈欠。
管家憂愁道：“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其他的時候也就算了，今天可千萬不能任性。”
“我得坐多久？”
“起碼一個小時，之後的儀式您就不用非得在場了，但最開始的一個小時您絕對不能胡來。”
小小五條悟皺起一張小臉，很不快樂地任由他們給自己換上衣服，但很快，他就想起了一個人。
小朋友伸長脖子看了看，把他包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人裡並沒有夏油傑的影子。
“傑呢？”
管家愣了愣，短暫地思考了一下“傑”是誰，才意識到夏油先生的名字好像就有個“傑”字。
“夏油先生今天休息，少爺，今天上不了課了，您就當是休息吧。”
小小五條悟翻白眼，抬起自己的胳膊，“你覺得這是休息嗎？”
簡直比上課累是被，他跟傑上課的時候起碼還能開心開心呢！
意識到自己可能一上午都看不到夏油傑了，五條悟扁著嘴，露出很不開心的樣子。
這時，他的四叔晃悠過來，一臉慈愛地看了一會兒氣鼓鼓的五條悟，才關心道：“悟君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