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諭等人對化學獎沒有提名權,1918年的諾貝爾化學獎頒發給了哈伯,這個頒獎在諾貝爾的自然科學獎中爭議性非常大。
哈伯的在科學上的功勞沒的說,合成氨功在千秋,解決了糧食問題。
不過絕大多數科學家都對哈伯的為人嗤之以鼻,頒獎時他的演講幾乎無人鼓掌。
因為嚴格說,哈伯犯了嚴重的戰爭罪。戰爭期間,他把合成氨工廠轉而生產硝酸銨,從而製造炸藥;最關鍵的是,他引領了化學戰,這可不是一個小汙點。
慕尼黑大學要舉辦一場物理學會議,李諭與愛因斯坦想邀請普朗克同行,不過他因科學院的事務纏身沒能同行。
慕尼黑大學剛剛成立的“數學-物理研究班”隆重接待了李諭和愛因斯坦。
數學-物理研究班主要有四名教授:維恩、林德曼、福斯、索末菲。
其中維恩、索末菲兩人是搞物理學的,林德曼與福斯是搞數學的。
實際上此時的巴伐利亞還沒有非常安穩,有那麼一些小小的動亂,不過大學裡的人還是挺多的,愛因斯坦和李諭兩人分彆做了演講,正好是兩個領域,愛因斯坦講相對論,李諭講了量子理論。
李諭把下一步準備發表的論文提前進行了部分演講:
“量子力學已經發展多年,基於近些年的研究,尤其是在對普朗克公式的研究,我認為到了提出一個新觀念的時候。
“在微觀領域,我認為存在‘全同粒子’,而且它應是一個基本的規則。
“我們知道,宏觀世界中任何兩片樹葉都不一樣,任何兩個雞蛋也都不一樣。
“但在微觀領域,由於量子的特性,必然要有完全相同的粒子,它們的內稟屬性,比如質量、電荷等等完全相同。根本不可能找到任何能夠將它們區分的痕跡。也就是說,它們完全相同。”
底下突然有個學生舉手:“院士先生,我能問個問題嗎?”
按流程,這時候輪不到學生發問,不過李諭還是說:“可以。”
那名學生起身道:“謝謝院士先生,我叫泡利,是一名研究生。我想問,全同粒子,指的是光子和電子嗎?”
好嘛,原來是物理學界的超級“懟神”泡利,難怪會不顧規矩舉手提問。
“是的,”李諭說,“從實驗的總結來說,微觀粒子根本無法區分,完全相同,交換兩個全同粒子體係不會發生任何改變。”
“這就是單光子試驗的理論依據吧?”泡利問。
“你非常聰明。”李諭說。
泡利身旁的一位學生也舉起手:“院士先生,我也有個問題。”
泡利卻對他說:“海森堡,你還沒有正式進入大學,不能提問。”
海森堡?
李諭咳嗽了一聲:“沒關係,泡利同學,讓他問吧。”
“感謝院士先生!”海森堡說,然後站起來問道,“既然光子可以是全同粒子,那麼電子與質子哪?還有您預言的中子?”
這個問題很犀利,也很本質,李諭說:“我認為他們也是全同粒子,不然原子的性質就會出現細微差彆,它們組成的整個世界都將亂了套。”
多年後學界證實,電子、光子是全同粒子,質子、中子這種複合粒子也是全同的(雖然它們還有誇克結構)。
他們問完後,索末菲等人進行了接下來的問詢環節,唯獨維恩對這套理論不太感興趣。
結束演講,眾人來到會議室。
福斯說:“那個叫做海森堡的學生,我好像見過。”
林德曼說:“是的,幾天前他的父親將他帶來慕尼黑大學,要讓他報名為我的學生學習數學,好讓他遠離那些好鬥的團體與組織。”
他指的還是這時候的巴伐利亞的那些動亂,海森堡挺不安分的。
福斯問:“您沒有同意?”
林德曼點了點頭:“他不像個學數學的。”
林德曼本人搞的是數論,比較著名的成就是證明了π的超越性,給古希臘三大尺規作圖問題中的“化圓為方”問題結了案(即π的超越性導致不可能化圓為方)。
李諭好奇道:“教授為什麼這麼評價海森堡?”
林德曼說:“他有些傲慢,不想讀大學本科,要直接成為研究生,而他隻是一個剛剛中學畢業的年輕人。麵試時,我問他讀過什麼書。海森堡回答說,《數論》,還有外爾的《空間-時間-物質》。言語中對這本《空間-時間-物質》更加喜歡。”
《空間-時間-物質》聽名字就知道是講相對論的。
林德曼繼續說:“我讚同希爾伯特先生的說法,物理學是不完備的,如今的狀況大家有目共睹,可以說到了千瘡百孔的地步。所以我並不喜歡外爾那種用物理學來玷汙純數學的做法。因此我對海森堡說,‘你不再屬於數學。’”
估計多年後海森堡得感謝他的拒絕,甚至由衷說一句“看人真準!”
李諭說:“要是喜歡物理學,完全可以把他介紹給索末菲教授嘛。”
林德曼沒什麼意見,對索末菲說:“你讚同的話,可以麵試他。”
從剛才演講時的提問,索末菲就聽出來這個叫海森堡的年輕人有兩下子,而且他本人也是搞數學起家的,當年崇拜湯姆遜的“數學物理學”,轉入了理論物理學研究。
海森堡原本有誌於數學,但索末菲看得出,他的物理直覺也異常好,於是說:“還好他沒有離開慕尼黑。”
數學此後幫了海森堡的研究,而且幫助不小。
比如他提出的矩陣力學,對同時期絕大多數物理學家來說,根本就不知道在講什麼!
因為這時候矩陣(或者乾脆叫線性代數)隻有少部分數學家搞,沒有一個物理學家會研究莫名其妙的矩陣。
海森堡那時候屬於硬碰,因為他也是研究了好久才知道原來自己費了大勁弄出來的東西,數學界早就有人搞出來了(僅限數學部分)。
雖然繞了彎,但這件事完全展示了他在數學、物理兩方麵的巨大天賦。
稍晚些時候,索末菲把海森堡叫到自己的辦公室,李諭同在辦公室中。索末菲隨便問了幾個問題後,就決定收下他。
“我願意接納你,但我的研究所比不上維恩教授的實驗室。”索末菲說。
海森堡覺得無所謂:“我並不擅長做實驗,實驗室小一點沒關係。”
索末菲說:“你還要征得父親的同意嗎?關於你要進入大學學習理論物理學。”
“我想不需要了,否則他會很擔心,”海森堡說,“但我是真心崇拜今天演講的李諭先生還有愛因斯坦先生,願意轉入理論物理學。”
李諭說:“那你知不知道,愛因斯坦先生曾經在大學畢業後找不到工作,乃至於在一家專利局當了好幾年專利員,才謀求到了一個大學教職。理論物理學的就業麵非常窄,幾乎僅限於大學教授。而數學與實驗物理學發展了多年,在工業界和中學中都可以輕鬆找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