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前往東京參加觀象台台長會議的邀請後,高魯再次來向李諭告彆,“院士先生,此次會議的一項重要議題肯定是關於英國人剛剛完成的日食觀測。相對論方麵您是專家,就算全日本也沒有幾個懂的,要不還是您作為台長去吧。”
李諭笑道:“我可不會用日語普及相對論,讓他們自己去研究。另外,很多觀測數據的論文都是現成的,沒必要讓我去一趟。”
“那些計算蠻複雜。”高魯說。
“複雜確實複雜,但英國至少複核了三四次,不會出錯。”李諭說。
高魯說:“我看日本人的邀請函,他們還希望研究一下如何讓亞洲的天文學追趕追趕歐洲,不至於連這種日食觀測項目都不知道。”
“不知道日食觀測,是因為沒人懂相對論。雖然我了解,但我沒時間跑到赤道邊上去觀測。所以問題不是出在天文學上。”李諭說。
“院士先生的意思,還是差在物理方麵?”高魯問。
“沒錯,”李諭說,“現在的天文學,如果隻是依靠眼睛通過望遠鏡觀測,已經不會有什麼進展,想讓天文學發展,隻能靠物理學,不僅漸漸成熟的光譜分析,還有新興的相對論、原子物理學、量子力學等等。”
高魯歎了口氣:“如果真是這樣,我這個台長更做不得,離先生的標準太遠,又過了不惑之年,想學都沒有那麼大的精力。”
李諭安慰道:“你的任務不僅僅是自己觀測,還可以培養下一代嘛,上次那位年輕人就是個好苗子。”
“就怕去了東京丟咱們自家人的麵子。”高魯說。
“剛才不是說了,現在全日本都沒幾個人懂相對論,你擔心什麼?”李諭笑道,然後又拿出一篇論文,“這是我馬上發在美國《SCE》以及國內《科學雜誌》上的一篇天文學論文,是以京師觀象台以及我本人的名義發表的,夠讓日本人刮目相看的。”
“什麼論文?”高魯曉得李諭的論文每一篇都驚世駭俗。
李諭隨意地說:“我在文中提出了恒星大氣裡原子處於電離狀態的理論,同時以大氣的溫度和壓力計算出各種電離平衡狀態下元素的份量。初步估計,在恒星中,氫和氮這兩種物質占據了差不多99%的成分。”
高魯驚訝道:“氫和氮占比這麼高?那不就是個大氣團?”
“如此大的質量,核心壓力肯定很高。”李諭說。
“可以想象,”高魯頓了頓,“不對,是很難想象!粗略估算,如此大的壓力下,能有什麼物質可以承受,又是怎樣的狀態?”
李諭笑了笑:“這就是個很好的科研課題。”
“但似乎依舊是純粹的物理學。”高魯說。
“所以你明白我為什麼說現在的天文學從根本上講就是物理學了吧。”李諭說。
高魯佩服道:“不愧是院士先生,幾句話就給我講明白了這個道理。而且院士先生的眼光太淩厲,這個項目如果研究出來,必然又是天文學領域的一項壯舉。”
李諭點頭說:“毫無疑問。”
核聚變這件事,今年剛剛有了一點眉目。
英國的盧瑟福其實很早就通過α粒子實驗摸到門檻,然後阿斯頓做出了更加精密的測試,驗證損失的質量正好符合質能方程,也就為核聚變奠定了實驗基礎。
不過核聚變的理論發展還要再過上幾年。
——
李諭與高魯一起到了天津港碼頭,送走高魯後,李諭並沒有離開,因為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拿到學位後,呂碧城便回了國。
呂碧城下了輪船就問:“聽說近衛昭雪那個日本姑娘最近又有想法?你不會……”
李諭伸手說:“你可以檢查檢查,一個零件沒少。”
呂碧城壞笑道:“相信你。”
回到闊彆多年的京城,呂碧城異常開心,而且鬥誌滿滿,要在國內推廣落後的女權方麵展展拳腳。
李諭親自下廚給她做了一大桌菜,看著滿桌熟悉的中餐,呂碧城眼淚都快出來了:“在美國,想變胖都難,天天吃的都是什麼啊!”
鳳鈴說:“我們在先生工廠閒置的土地種了點蔬菜,不然真的要餓瘦。”
呂碧城說:“也幸虧在美國能買到比較多黃豆,每日發個豆芽吃。”
李諭笑道:“用黃豆發豆芽,真有點百年前帆船時代遠洋航行的感覺。”
其實就算遠洋航行,也隻有中國人會用黃豆發豆芽。
可能也是為什麼中國古代遠洋航行時,很少聽說有歐洲大航海時代敗血症案例的原因吧。
飽飽吃了幾天後,呂碧城就閒不住,因為燕京大學和協和醫學院要先後舉行開學典禮,按照要求,男女都招,在國內依舊屬於比較少見的情況,呂碧城必須到場助助威。
先開學的是燕大,投巨資買下的燕園相當漂亮,與旁邊的清華不遑多讓。
李諭早前和司徒雷登打過招呼,開學時要來幫他助助威。
司徒雷登在校門口迎接,“歡迎李諭先生以及夫人到來。”
“司徒校長,恭喜恭喜!”李諭拱手道。
呂碧城好奇地張望進去:“女學生比我想象中還要多一些。”
司徒雷登說:“不少是從貝滿女中以及協和女子大學直接合並過來的,所以比幾乎是和尚大學的清華學堂以及北京大學強了不少。”
李諭笑道:“和尚大學?司徒先生的用語真是太有趣了,就怕蔡元培校長聽到後會非常不高興。”
“他不用不高興,今天蔡校長就到場了。”
司徒雷登招了招手,個頭比較矮的蔡元培便走了過來,“兩位能來太好了,我就不用發言了,全是一群男人講話,太沒意思。”
呂碧城擺手說:“我不合適。”
蔡元培說:“夫人,您再合適不過,如今留學歐美的女子,隻有可憐的上百人,撒在四萬萬中國人裡,連幾個影子都找不到。”
司徒雷登說:“而且夫人做過北洋女子學堂的校長,身份地位大家都認可。”
呂碧城沒法拒絕了。
說是講話,也不長,李諭被請過來,同樣隨便說了幾句。但隻是開學典禮,無非一些祝福的話。
呂碧城不僅講話,典禮結束後還要動身去幫助幫助燕京大學裡的北京女界聯合會,——這是個五四時期成立的組織,不過因為女學生確實少,所以聲音沒那麼大。
“院士先生,碧城女士,我是燕京大學女界聯合會的乾事,謝婉瑩。”一個長得瘦瘦的清秀女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