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沉增植一直默不作聲,此時突然哈哈大笑道:“此言差矣的是鴻銘了!你說咱們精通道德經義的人少嗎?難道靠著道德經義就可以超過洋人?莫不成要拿著四書五經在戰場上砸死洋人?”
沉增植是個真正的儒學大師,他也狂愛儒學,但是還沒有到認為靠這些能夠戰勝西洋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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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鴻銘爭道:“當然不是!我是說現在國人已經缺少了道德經義之內核、儒家思想之精髓,才會落得如此一敗塗地的境地。”
“哦?鴻銘先生可否為我說說,什麼是道德經義之內核、儒家思想之精髓?”沉增植問道。
辜鴻銘想了想說:“自然是中國人之精神。”
沉增植繼續追問:“什麼精神?”
辜鴻銘一字一字道:“溫順!”
“哈哈哈!”沉增植放聲大笑,“我還以為鴻銘先生久居海外,是一位通曉西學的名士,不想卻說出如此之語。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辜鴻銘道:“難道不是嗎?或者,你以為自己比我更懂西方?”
沉增植道:“關於西方,我當然不如先生懂。但要說起你方才提到的“儒學之精髓”,實不相瞞,在這方麵,你講的話我都懂;但你要聽懂我講的話,還須再讀二十年中國書!”
“那我所言有錯?”辜鴻銘繼續道。
沉增植指了指側牆的書櫥,“我看架上儒學經典並不少,先生可以先多讀一讀再與我談論。”
辜鴻銘在辯論方麵可是個小天才,立刻反擊道:“請教沉公,書架上哪一部書你能背,我不能背?哪一部書你懂,我不懂?”
沉增植並不理會,對唐文治道:“穎侯,我們走吧。”
然後他站起身對辜鴻銘說:“我們來府上本意是想求教西方之一二,並非來此與先生研究儒學,況且,哼哼!”
辜鴻銘當然知道他最後冷哼一聲是什麼意思:沉增植與唐文治都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而他隻是個“名譽進士”,沉增植自認對儒學的研究遠在他之上。
雖然實際上確實如此,但辜鴻銘卻不這麼認為。他譏笑道:“好大的口氣,不知道洋人可曾讀過先生的文章?”
辜鴻銘一生所寫的英文文章要遠超文章,且他的名氣都是靠翻譯《論語、《中庸,從西洋那邊得來的,並且他寫了很多文章各種論證中國傳統文化要比西洋文化強。
洋人因此都認為他是中國最厲害的國學大師,甚至說出了那句:“到中國可以不看三大殿,但不可不看辜鴻銘。”
但是真論起儒學水平,雖然辜鴻銘愛極了中國儒學文化,但和沉增植、唐文治這種土生土長的士大夫還是沒得比。
辜鴻銘畢竟是半路出家,接近30歲時才開始研究中國文化,對於儒家經典僅僅是通曉大概的框架,他的文章有些像是在用十二星座理論去解釋全宇宙,比較抽象模湖,並沒有深入探討。
沉增植冷笑道:“先生認為洋人看得懂真正的儒學?”
沉增植已經比較客氣了,沒有說“看得懂自己的文章”,而是直接用了辜鴻銘口中的“儒學”二字。
沉增植不再廢話,繼續爭論儒學也沒有什麼意義,他們想做的還是寫好這本介紹西洋的書籍,於是徑直離去。
辜鴻銘氣得鼻子亂吹:“迂腐,真是迂腐!”
氣憤之餘,甚至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吉田貞子立刻跑上來安撫道:“夫君不要動了肝火,下午你還要去大學堂會見張大人哪。”
沉增植還是屬於很柔和的了,後來辜鴻銘和胡適才可謂是真正的冤家對頭。辜鴻銘蔑視西學,而胡適推崇西學。今後他們二人會在新文化運動中多次交鋒,也有對儒學孔教的爭論。
不過說起國學,也不用和章太炎那種真大師比,哪怕是胡適,辜鴻銘至少也與其差了五十個徐誌摩。
辜鴻銘現在的儒學水平確實沒幾個人看得上眼,他能在一百年後突然在互聯網時代成為很多人眼中的“怪才”再次聲名鵲起,很多還是因為他那些藐視西方,深信中國會崛起的言論。
本來他可能隻會是個尋常的學者,成為曆史書中的一個並不耀眼的人名。
但神奇的是,中國後來竟然真的用鮮血與汗水重新變得強大並漸漸鑄造起了民族自信,於是辜鴻銘在一百年前的隻言片語,竟然真的就適應了時代!
仿佛一個看穿了百年的預言家一樣。
這是辜鴻銘的幸運,更是我們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