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吃過俄羅斯同樣乏善可陳的午餐,馬爾科夫就帶著李諭來到了數學研討室。
李諭看到似乎整個數學係的學生都被邀請了過來。
李雅普諾夫首先做了開場演講:“各位同學們,作為數學的研究者,我們深知數學是揭露世間萬物的鑰匙,是隱藏在黑暗中掌握著世界運行的法門。
“幾百年來,從彼得大帝打開看向西方的窗戶,透過湛藍的波羅的海遙望繁華發達的歐洲,我們一直在前進,一直在追隨,希望可以達到媲美巴黎、媲美倫敦、媲美哥根廷的力量。
“但就在我們無暇東顧之時,在遙遠的東方,神秘的國度,卻悄然誕生了這樣一位偉大的學者。他用精深奧秘的字符讓我們再一次意識到了數學可以何其偉大,隱藏著的奧秘可以離我們何其之近。
“他就是繼續探究了x射線、擴展了熱力學、觀察到冥王星的軌跡,如今又揭示混亂中的秩序的——李諭!
“讓我們熱烈歡迎!”
台下學生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
李諭實在是沒想到李雅普諾夫演講這麼給力,果然俄羅斯人搞學術的也都懂點藝術。
俄羅斯還真是個神奇的國度,一方麵充斥著蠻荒與荒誕,就像拉斯普京這種神棍都能扶搖直上;一方麵又憧憬著現代與文明,誕生了托爾斯泰、門捷列夫、巴浦洛夫這種世界範圍的偉人。
搞神棍事業的能搞得專心致誌甚至動搖國本,搞學術的同樣又能震鑠古今名揚青史。
李諭看到台下上百名學生幾乎人人手中拿著一本他寫的《分形與混沌,於是說道:“說起數學,我不過是淺嘗輒止,僅僅在少數幾個領域可以有所發言。如果有說的不對的,還請大家共同探討,歡迎指正。
“今天來這裡,按照李雅普諾夫教授同我說的,就是和大家一起研究探討一下數學的新思想,就比如混沌學說。我在書中寫到了許多有趣的分形結構,今天想給大家再介紹一種神奇的三角形。”
李諭在身後的黑板上畫下了一個正三角形,然後又把三條邊的中點相連,分成了四個正三角形。
繼續再在三個角的正三角形如上進行中點相連。即後世的謝爾賓斯基三角形。
李諭說道:“我曾經在書中寫過,分形就像俄羅斯的套娃,在無限小的範圍內依然有精細結構,我想你們是最不陌生的。”
台下立刻有學生擺出了幾個套娃:“是的,李教授,我們現在私下裡都叫您的分形結構為‘套娃結構’,真的是太像了。”
李諭笑道:“沒錯,非常恰當!大家可以看到,按照這種模式無限細分下去,它也是一個分形結構。但我們今天要探究的,就是如何用數學去求它的維度。”
既然是在數學係,李諭當然就要多講講數學。
不過好在維度問題之前已經由德國數學家豪斯多夫研究過,並且解釋難度也不是很大,最主要的還是其中體現的數學思想。
思想的探討也是今天李雅普諾夫今天重點提倡。
李諭講完分形,又繼續和他們探討了在微分方程領域的混沌現象,這些都比較數學的,不過和數學係的學生一起研究,就很融洽。
台下的學生都很熱情,雖然李諭沒有電腦,沒有ppt投屏,演講進度很慢,不過討論氛圍倒是很濃。
研討會一直講了大半個下午,到後來,甚至聖彼得堡大學物理學、化學係、生物係的人都來旁聽。
由於人太多,第二天李雅普諾夫不得不動用了學校的禮堂,結果幾乎又整成了演講。
結束時,很多人又拿著《分形與混沌的書跑來讓李諭簽名。
這兩天幾乎都是在數學力學係進行研討與演講,一直到第三天,李諭才終於有時間趁著早上拜會了門捷列夫。
李諭有晨練的習慣,其實他是在花園中碰巧看到了這位已經68歲高齡的化學名宿。
“教授您好!”李諭上去打招呼。
門捷列夫看了一眼李諭,立刻明白:“你就是這兩天在數學係講學的中國人李諭?”
“是的,就是我。”李諭回答,“見到您榮幸之至!”
李諭知道門捷列夫曾經在德國留學多年,德語說得很好,所以直接用德語開始和他溝通。
門捷列夫開始還有點差異:“你會講德語?”
李諭笑道:“是的,教授,我實在是沒有學明白俄語。”
“沒有關係,”門捷列夫也用德語說,“你的事情我倒是知道,這段時間新聞和大學會報上經常報道你的事,不愧是老會長卡爾文勳爵欣賞的人。來吧,到我辦公室坐坐。”
門捷列夫的辦公室和他的大胡子一樣不羈,書籍、手稿、文件非常多,也並不很規整。
李諭看到牆上掛著一副門捷列夫的元素周期表,這是他一生的心血。
再往前幾十年,其實做化學周期表的人很多,德國人邁耶爾幾乎是與門捷列夫同時發布了元素周期表。而且邁耶爾當時的名氣、聲望、地位都要比門捷列夫大,如果是在1880年左右把這兩個人拿出來比較,看看誰是更偉大的理論化學家,很可能大部人都會選擇邁耶爾。
而且很難讓人相信的是,門捷列夫也是不相信原子論的,更彆提電子。
當然,這些屬於物理領域。
不過門捷列夫之所以可以成為元素周期表的代名詞,的確是因為他對元素的認識太深刻,其他人隻是淺嘗輒止地試著把元素排成行。但門捷列夫卻在實驗室裡花費了整整一生去研究。元素的性質是什麼樣,會如何反應,他的了解比彆人深刻得太多太多。
關鍵門捷列夫也一點都不像邁耶爾那麼保守,他的第一版元素周期表彙集了當時已知的所有63種元素。
門捷列夫接著大膽預測了許多新元素,甚至著急得催促地質學家:“你們使勁兒找啊,一定會找到的!”
預測這種事就很難了。
門捷列夫斷然預言了會有“類鋁”的出現也就是後來的“镓”元素。
幾年後,勒科克還真發現了它,這是1869年門捷列夫公布元素周期表以來發現的第一種元素。
最有趣的是,門捷列夫看了發現者勒科克關於镓元素的數據後,直接告訴那位實驗化學家,他的測量一定有問題,因為镓的密度和質量與自己的預測不一樣。
門捷列夫此言一出,整個化學界目瞪口呆,大家夥都覺得門捷列夫實在是過於傲慢。
不過很快,人們就發現門捷列夫竟然是對的:勒科克收回了原來的數據,重新發表的實驗結果與門捷列夫的預測完全吻合!
科學界這才震驚地發現:理論化學家門捷列夫竟然比親手發現新元素的化學家更了解其特性。
絕對就是化學之神啊!
所以說門捷列夫對於化學這門學科多麼重要,他的元素周期表是之後化學元素的指明燈,甚至可以說給大家直接明牌了:你們都彆瞎折騰了,就按著我說的找吧!
效果簡直和希爾伯特23個問題對數學的影響,以及開爾文“兩朵烏雲”對物理學的影響沒什麼區彆。
科學從來不是一個人一蹴而就,總的來說,門捷列夫的工作就像是達爾文提出進化論、愛因斯坦創立相對論。他們都不是一個人做完了全部工作,但卻做出了最大的貢獻,而且比其他人做得更為精美。
就像牛頓說的:“如果說我比彆人看得更遠,那是因為我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反正門捷列夫是直接一炮而紅,連沙皇都特彆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