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相伯的父母就是虔誠的基督徒,所以馬相伯剛生下來就接受了洗禮,長大後還拿到了神學博士頭銜。
不過1876年時,他就因為自籌白銀2000兩救濟災民,反遭教會幽禁“省過”,憤而脫離耶穌會還俗。隻不過他還是信奉著天主教。
馬相伯精通多國語言,此後被李鴻章器重,但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做得最多的事竟然是跟著李鴻章奔走於各大談判桌,充當翻譯,簽署一個又一個的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
真是太悲催了。
李鴻章背上了賣國罵名後,馬相伯也跟著被罵做漢奸,是李鴻章的看門狗、走狗。
他想不通,自己明明一心為國,卻為何換回的是天下人的唾罵
這時候已經年近花甲,馬相伯倒是豁然開朗,也想不在官場繼續混了,轉而開始搞教育。
正巧剛回上海就遇上了南洋公學的罷學事件。
蔡元培向閒居在南洋公學附近的馬相伯請求創設一所講授拉丁語、法語和數學的學校,接收這些學生,馬相伯欣然同意,也就是震旦學院。
其實蔡元培,包括張元濟、李叔同、於右任等大名人都可以算是馬相伯的弟子。
當初蔡元培找到馬相伯學過拉丁文,馬相伯卻對他說:“你一個人,又人到中年,學了能有什麼用?”
言下之意自然是找些年輕人來,以後年輕人才是國之棟梁。
這次蔡元培拉來這麼多人,馬相伯挺高興,於是在法國天主教會的協助下,在徐家彙天文台的舊址開辦了震旦學院。
震旦出自梵語,是古代印度對中國的稱乎。
李諭道:“當時著急去武昌見張大人,的確有點倉促。”
馬相伯說:“我剛剛創建了一所震旦學院,裡麵的學生不少都知道你的大名,一定要讓老朽請你過去做個演講,不知道能不能賣老朽一個麵子?”
李諭笑道:“當然沒問題。”
雖然震旦學院嚴格意義上不能算是複旦大學,不過淵源太深,而且此後震旦學院撤銷,不少院係還是劃到了複旦。
馬相伯說:“閣下貴為帝師,又精通科學之道,獲得英國皇家學會外籍院士之殊榮,我想學生們一定會非常歡迎。”
蔡元培也說:“我也把愛國學社的人一並拉來聽一下。”
“很好,”馬相伯說,“說不定能為我的學院招點生源。”
震旦學院可以算作中國近代第一所私立大學,今年剛剛開學,才沒幾個月。
教會現在也沒有乾涉學校運作。
但基督教會兩年後就會強行拿下震旦學院,變為教會學校。那時候馬相伯才帶著一眾學生憤而離校,創辦了複旦大學。
所謂“複旦”,便有“恢複震旦,複興中華”雙重寓意。
可見基督教想要在中國傳教之困難與失敗……改成教會學校都不行。
震旦學院的第一屆學生人數很少,隻有二十人。專業也僅有“文學”和“科學”兩門。
李諭的名頭在學校裡很響亮,再加上兩位校長一起過來,所有二十人外加愛國學社的上百人一起擠到了並不大的震旦學院校園中。
馬相伯年齡不小,嗓門也不小:“都安靜下!大家都看到了,今天來的是當朝帝師、科學巨匠李諭先生,得聞先生教誨的機會可不多。今後諸位也當像李諭先生一樣,精進學問,名揚四海。”
李諭走到眾人麵前,朗聲道:“馬校長讓我講點什麼,要講科學顯然時間不夠,而且今天也不是研討會。所以我想談談麵對如此的時代,大家應如何在科學上走出一條路。
各位既然有誌進入西學的學堂,當然也都明白科學的重要。堅船利炮隻是洋人強大的表象,他們的政法以及工業水平才是背後的關鍵。
而決定工業水平的,就是科學水平。
我想告訴各位,一旦想要走科學這條路,首先就要知道將會是一條漫長而且曲折的路線。
支撐強大工業的科學理論或者說科學門類極為複雜,不僅是數學、物理、化學、生物等等耳熟能詳的,——它們也僅僅是大門類。各位將來要學的,是其中繼續細分的學科,諸如電磁學、結構力學、材料學、製藥學等等,專業五花八門,但每一樣都很重要。
所以這是個綜合起來的事情,一個人僅僅能在某一個方向上突破。然後千千萬萬的人聚集起來才能讓科學強大,繼而推動工業的強大。
這與過往單純研究經學是截然不同的,需要大家分散去鑽研新東西,而不是都盯著古籍去想古人為什麼這麼說。
科學要的是創新,並不是複古。
當然,我也並不是說不需要去研究經學,隻是現在我們缺少科學的人才。
所以我希望各位能夠在學初等的數理知識時,務必打好基礎,因為這些寫在教科書上的都是最最基礎的內容。
是的,都是最基礎的東西,毫無新意,因為在洋人那邊都是中小學知識。
洋人既然不怕我們學,就說明隻學它們做不了太大的事。
你們今後要學的東西,遠比教科書上的難百倍千倍,遇到的困難也會數不勝數。
但你們也看到了,現在我們被打得千瘡百孔,所以學習再苦,也沒有被人騎在脖子上苦。”
李諭講完,蔡元培第一個鼓了掌:“精彩啊,學習再苦,哪能有被人欺壓苦。”
這句話其實是後世成人教育界挺出名的一句話:吃不了學習的苦,就要吃生活的苦。這時候李諭稍微改動改動,效果也很好。
馬相伯當年跟著李鴻章談判時,見過太多頤指氣使的洋人,眼中都要泛出淚花,用力握著拐杖說:“苦!天底下最苦的就是我們!”
從南洋公學和愛國學社過來的學生都是些熱血青年,其中還包括鄒容,他們同樣看夠了山河破碎,李諭一番話說到了他們心坎裡。
“原來想要強大,這麼難。”
“這麼說,要敵過沙俄,就需要成千上萬精通西學的人。我們還做什麼義勇隊,學到真東西才能贏他們!”
李諭就是看了他們拒俄大會上的康慨演講有感而發,他們都是有點基礎的人,遊行抗議沒問題,但搞義勇隊確實有點沒必要,真正的功夫最好還是放在求學上。
一群學生要是天天想著當義勇隊去和沙俄正規軍打仗,那是當炮灰,不明智。
本來這種事就是清廷該做的,如果清廷不做,根源還是出在清廷身上,目標選得也不太準確。
清廷的愛新覺羅們賣國這麼多年,已經快把老底賣光了。
不想著解決問題,現在倒是拚命想要解決提出問題的人,此後他們會極力鎮壓參與拒俄運動的學生,實在可笑。
人家拒俄也不行,聚個會就以為是鬨革命。
但李諭這次演講很成功,靠著名氣,很快震旦學院就會蜚聲四起,不少學生前來報名。
其中就有此後專門玩革命的:於右任、邵力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