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留學生之父(2 / 2)

容閎道:“你指的是,尊敬背後還有憐憫?”

李諭很自然地說:“沒錯,居高臨下的憐憫本身就是一種對他們而言心理上極大的滿足。所以我才會對西方這種尊敬保持非常理性的看待。”

“你這麼說,可就讓我非常尊敬了!”容閎肅然道,“難怪你能當做帝師!我也見過另一些帝師,如翁同龢,你的見解比他們高明太多。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李諭說:“先生過譽。”

容閎說:“你年紀輕輕,就有此等見識,乃國之大幸。讓我想到了漢武帝麾下的驍將霍去病,年紀輕輕便開疆擴土,封狼居胥,蕩平匈奴,一掃大漢恥辱。而我們如今之恥辱,更甚於漢初。”

李諭說:“的確,否則李中堂不會說現在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他剛穿越到清末時就感覺一陣頭皮發麻,完全是中華最低穀時期,沒有之一。

但來都來了,隻能稍安母躁,再摸一次電門估計就嗝屁了。

而且……已經有了不能離開的理由。

容閎突然又問道:“我有一個很大的疑問,你被尊稱為帝師,是否有扶持滿清之意?”

李諭指了指自己腦袋:“這能夠說明問題吧?”

容閎看到他的短發,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此乃我最大心結。你畢竟年輕,我在朝廷宦海浮沉數十載,深刻認識到了其腐朽,已經是一棵空心之木,縱有諸葛之才也無能為力。若你也可投身革命,相信是一股強大力量。”

李諭其實能夠猜到後續會有很多革命派拉攏他,但自己打定主意不去搞軍政,畢竟搞也沒用,軍閥混戰太亂了,許多事情壓根和聰明才智沒任何關係,莫名其妙的。

李諭連忙擺擺手:“還是算了,我能夠把科學與教育做好已經不錯。”

容閎問道:“你如此年輕,應當血氣方剛,難道不想重整乾坤?”

“此事不需要我就能夠完成,”李諭話鋒一轉,“但是,容先生您在美國這麼多年,想必一定明白他們工業何其強大,要是用專業點的話說,叫做第二產業強大,而我們中華大地完全隻是第一產業。這是代差,是降維打擊。革命又是破壞性的,總歸要有人未雨綢繆想到建設性的東西。”

容閎豎起大拇指:“帝師之言讓我如同醍醐灌頂。隻是,我在美國花了幾十年書籍,卻沒有聽過所謂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的說法,更沒有聽過何為‘降維打擊’,這作何解?”

“……”

李諭曉得“降維打擊”他們肯定不可能知道,但自己不太了解經濟學,還真不知道現在沒有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的說法。

實際上這種叫法要到20多年後才在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出現。

有點之前順嘴說出ph值的感覺。

李諭隻好簡單解釋:“第一者,先有農業;第二者,再有工業。後來居上,大體是這麼個道理。”

容閎琢磨了一會兒,有點明白,但還是無法徹底理解,於是說:“我有兩個美國好友,一個叫做荷馬李,一個叫做布思。布思是美國財政界重要人物,或許他能夠懂你的解釋。此二人都關心中國事務,如果你需要幫助,我想他們會不遺餘力。”

短暫的會見後,容閎徹底明白了李諭的本領,第二天就叫著荷馬李與布思再次會見李諭。

荷馬李是個小個子駝背美國人,後來是中山先生的堅定追隨者。

此人非常有先見地預言美國和日本之間必然會有一戰,還寫了一本書強調美國外交政策上存在盲目,名字很有趣,叫做《有勇無謀。

可惜此書並沒有引起美國當局重視,麥克阿瑟倒是很喜歡,想把它當作西點軍校的必讀書目,但僅僅成了選讀。

隻不過美國人不讀,日本人見到後真是太喜歡了,大賣特賣,簡直就是作戰指導書!

日本人這時候真的是非常渴望知識,幾十年前還有不少關於西學的書籍是從翻譯過去,但現在已經反了過來。

荷馬李是職業搞軍事的,見到李諭後上來就問道:“李諭先生,素聞你懂得最精深科學,可否有對軍事科技有研究?”

李諭隻好說:“並沒有,本人無心此方麵。”

“可惜啊可惜!”荷馬李說,“不過我在中國待了這麼多年,也明白了一個詞語,叫做明哲保身,所以我支持你的決定。”

容閎又給他介紹了布思:“你在美國辦企業,布思先生絕對可以幫得上忙,他在政壇能說上話。”

李諭與他握了握手:“幸會。”

布思說:“本人對你可謂如雷貫耳,尤其那套星戰,讀起來真是痛快。”

李諭道:“科幻作品,就是娛樂大眾,看起來過癮最好不過。”

布思說:“但我今天來更多還是想要了解一下你所提到關於產業分類的觀點,本人在財政界多年,尚未曾聽聞過。”

李諭略顯尷尬,他真的隻是隨口一說,哪懂什麼經濟學。

隻好囫圇道:“我其實是在建設企業時,突發奇想而已,沒有什麼係統的觀點。”

“原來是這樣,”布思道,“不過已經足夠啟迪我,我準備搜集資料寫一篇財經文章,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好的靈感。”

財經方麵李諭是門外漢,笑道:“到時一定品讀一下。”

容閎說:“將來帝師企業做大了,免不了要和政府打交道,那時布思會幫你少走許多彎路。”

李諭拱手道:“如此真是提前謝過!”

其實李諭後麵有卡耐基家族,並不太擔心這些問題,但總歸多一道保障。

布思說:“你們中國人真是勤奮,而且賺了錢不亂花,哪怕吃不飽飯也要給革命事業捐款,實在讓我驚歎。貴國的另一位帝師康先生來到美洲後可謂一呼百應,一些組織經營了幾十年,竟然比不過他短短幾年的效果。中國人之愛國心,實在是讓我感觸頗深,正是因此我才想為貴國之革命事業略儘薄力。”

李諭說:“您指的是康有為先生吧。哎,廣大華人雖然生活困難,但是真愛國;但有人卻是真愛己也不好說。”

布思訝道:“康先生組建保皇會,難道不是愛國嗎?”

李諭說:“他哪是愛國,他是愛君。而且其所作所為實在令人不齒。”

布思不得其解:“為何這麼說?”

李諭說:“英國有一位叫做鮑斯威爾的傳記作家,寫過一本《約翰遜傳,其中有這麼一句話,‘愛國主義是流氓最後的庇護所’。當然,他指的並不是對國家真誠無私的愛,而是那種偽裝出的愛國主義。我想這句話可以套用在康先生身上。”

辜鴻銘多年前就曾經用這句話嘲諷過康有為。

要知道,康有為是堅定的保皇派,而辜鴻銘也絕對算得上是失誌不渝的大清擁護者。

連辜鴻銘都看得出,還是在維新變法前,可想康有為應當本來就存有不少私心。

所以他不可能像中山先生那些人般真的做成大事。

可歎梁啟超這種真大師級的人物,現在還在康門之下,甚至要被他驅使。

沒錯,現在梁啟超就在美洲見康有為哪。

容閎對李諭的說辭頗有感觸:“我曾與康先生共事,他的確有些偏隘之見。主要是一些說辭讓我感覺非常奇怪,並不像真正研讀過歐美最新學術論點之人。”

好在自從維新變法的高光過後,他再沒有什麼像樣表現,斂財除外。

硬要把“康梁”並列的話,還得是靠梁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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