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下觸發了關鍵詞,馬赫不滿道:“普朗克先生,請不要把你對原子的信仰時不時顯露出來。”
馬赫故意用了“信仰”一詞,一語雙關,既表明了幾人在梵蒂岡,又順便嘲諷了普朗克堅持原子論是一種宗教隱喻。
普朗克說:“難道證據還不夠?”
“證據?現在不過是一種哲學的探討吧!這位兩千多年前的德謨克利特斯,我更願意稱之為哲學家,”馬赫說,“如果你如此堅持對原子存在性的信仰,那麼我關於物理學的思考就沒有更多事可做了,我也不再是一個合格的物理學家,甚至可以聲明放棄所有的科學聲譽。”
這句話說得有點懟。
普朗克是個比較內斂的人,並不喜歡和人爭論,庇護十世連忙出來打圓場:“咳咳!兩位都是當今科學界舉足輕重的人物,爭辯似乎也是知識進步的一種有效手段,就像兩千多年前的古希臘。”
樞機主教馬裡亞諾也接上話:“兩位就像圖畫中心位置的柏拉圖與亞裡士多德,分彆代表了兩個派彆,而派彆之間的爭鋒不就是希臘能夠誕生智慧火花的原因嗎。”
馬赫更不滿了:“你把我們誰當做柏拉圖?”
曆史上,亞裡士多德是柏拉圖的學生。
樞機主教馬裡亞諾意識到自己貌似說錯了話,年齡上馬赫倒是比普朗克大了20歲,但如果說普朗克是他學生,普朗克肯定不願意,況且現在的情況是把普朗克安置成了教廷科學院的院長。
才第一天就有矛盾出現,馬裡亞諾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皮亞諾此前一直沒怎麼說話,他和普朗克是同一年的,也聽說過普朗克是個相對不愛爭辯的人,於是幫著說話:“樞機主教的意思一定是柏拉圖與亞裡士多德分彆代表了思想與現世,並非強調師徒關係。”
拉斐爾畫這幅《雅典學院時動了不少心思,圖中柏拉圖手指天空,代表了他的哲學思想:存在於思想中的理想社會才是最完美的。
而亞裡士多德則手朝大地,既他更關注現世,認為通過物理感官被實際接觸到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世界,人們必須有具體證據來支持他們的想法,而不是先有想法,再讓現世世界去靠攏。
反正兩人哲學思想上正好相悖。
兩人在畫中的穿著也和他們的思想觀念相符:柏拉圖衣服是紅色與紫色,象征希臘四元素說中虛無縹緲的火與氣;
而亞裡士多德身穿藍色與褐色衣服,代表四元素中能夠接近的水與土。
兩人站在c位,正好把畫作一分為二,左側柏拉圖這一邊,都是偏理想化的;
右邊亞裡士多德側,則更偏務實派。
當然兩邊都有大老,比如左邊還有畢達哥拉斯和蘇格拉底。因為自始至終人類一直認為數學是在純人類邏輯思想中誕生的,與物理學並不相同。
至於歐幾裡得被放在右邊,可能是因為幾何學現實指導意義更大一些。
樞機主教馬裡亞諾很感激皮亞諾的解圍,立刻說:“真理不在於年齡,我們隻討論先賢的地位。”
馬赫這才多少有點滿意,說道:“不如如何,僅僅把世界圖景奠基於物理學之上,是一種偏見,我認為與宗教沒什麼區彆。”
見馬赫一直堅持自己觀點,普朗克不好直接開撕,委婉說:“如果馬赫先生想與我討論形而上學與反形而上學之間的關係,還是改天比較好。您必須看到,原子論如果證實是正確的,將會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好處,請不要忽視這一點。”
馬赫說:“我無法想象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好處,難道是可以更加利用物理學來構造一個令人滿意的世界觀?”
“當然不是,”普朗克說,“我並沒有忽視精神世界的重要性。”
普朗克的話在馬赫看來屬於服軟了,於是不再深究:“我之所以爽快答應進入羅馬教廷教皇科學院,就是因為不想讓科學完全統治這個世界,精神世界永遠不可或缺!”
普朗克腦門都要變大,“我從來沒有說過用科學統治世界。”
“不!”馬赫說,“你們都是這樣想的,隻不過不想承認。”
馬赫這人確實挺特殊的,身份雖然是個物理學家,不過似乎又一直想要反對物理學,但也並非站在教廷那一邊。
總之很特殊。
庇護十世害怕他們繼續爭吵,科學方麵的爭辯自己插不上太多嘴,連忙岔開話題:“教廷準備了豐盛的晚宴,慶祝羅馬教廷教皇科學院的創建,諸位請隨我來用餐。”
畢竟身處梵蒂岡聖彼得大教堂,教皇的麵子大家還是要給的,於是離開壁畫室,前往了餐廳。
大家也比較期待,因為愛琴海邊上的幾個南歐國度,在飲食的好吃程度上,明顯要高過西歐與北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