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盲目(1 / 2)

內田康哉與頭山滿隻是坐坐就走,一口酒都沒有喝,李諭沒有留他們的必要。

辜鴻銘此時卻已經與朱煜勳以及楊小樓喝得十分儘興。

酒足飯飽後,辜鴻銘才想起找李諭還有正事:“疏才兄弟,最近有一場赴日留學的考試,要考數學與物理,地方實在組織不了,已經鬨到了京師。這裡還有湖廣總督張之洞大人的信,點名要你處理。”

李諭展開信件,果然是張之洞親筆。

原來,此時日俄戰爭日本取得勝利,外加朝廷剛剛廢除科舉,現在出國留學尤其是去日本留學成了大熱門,朝廷也要組織一批人公費赴日留學。

但是現在新學推廣壓根還沒有鋪開,很多人啥都不懂,連考官都不知道怎麼出題,實在是把全國各地的學政們都給難倒了。

張之洞又是典型比較重視教育的,即便兩湖地區目前新學方麵沒有天津與上海先進,但張之洞奔走積極,給兩湖地區要了四個名額。

至於選拔考試,分成三科:、日文和數理。

的出題自然不用說,兩湖地區有的是大儒,還有嶽麓書院;日文的話有翻譯幫忙,唯獨數理比較麻煩。

本來張之洞手下還有華蘅芳華世芳兄弟,但現在華蘅芳已過世,華世芳又回了老家,實在沒有懂數理之人。

張之洞想到考試通過的人無論如何都要去京城,由京師大學堂統一組織出國,所以張之洞就把事情甩給了李諭。

李諭肯定不能拒絕張香帥,於是對辜鴻銘問道:“學生們現在哪裡?”

辜鴻銘說:“不用著急,他們到京師怎麼也得年後。”

京漢鐵路基本已經通車,目前北京與武漢之間的交通比北京到上海還要便利許多。

過完年,出了元宵節,這批人立刻抵達了京城。

負責考核的是京師大學堂譯學館副總辦林紓,但他在見到來的這十幾號人後著實有點頭疼:裡麵不僅有一些地方大員的子弟,甚至還有荊州將軍的侄子。

荊州將軍就是清朝除了五大駐防將軍外的其他九個將軍之一,管理湖北的駐防八旗。雖然八旗的戰鬥力已經成了一個笑話,但這個官職本身還是挺高的。

李諭看過名單同樣頭疼。真是服了,剛剛施行新學,就搞教育腐敗?擺明了是勳貴子弟想要頂上名額。

這些人搞學問不行,但肯定知道在科舉廢除後,大學的畢業生以及留學生鐵定是以後的“舉人進士”,趁著現在剛剛開始搞,不少人都想渾水摸魚混進去。

李諭問道:“他們懂不懂日語與數學?”

林紓說:“我已經仔細打聽過了,這些勳貴子弟日語多少會一點兒,但數學一竅不通,物理更是無從談起。”

李諭又問道:“湖北學政是如何處理的?”

“能怎麼處理?”林紓無奈道,“湖北的考官也不懂數學,隻出了與日語試題,留下數理一科讓學生們自己設法鑽營。”

“設法鑽營?”李諭立刻聽明白了,“不就是讓他們送紅包嗎?”

“你說得太對了,”林紓攤攤手說,“我剛接過來這檔子事,家門口就被人擠滿了。荊州將軍的侄子甚至派人提著黃金來找我,那黃燦燦的,大早上差點讓我眼睛晃到。”

李諭尷尬道:“太明目張膽了。”

“天子腳下,他們已經很收斂,”林紓歎道,“在湖北考試的時候才叫明目張膽,否則怎麼會把事情捅到京城來。”

李諭問道:“怎麼回事?”

林紓說:“帝師是去過湖北的,應該知道湖北其實也有一些新學方麵的小學,所以學過新學的人還是有的。這些人看到此情此景,考官如此湖弄,上欺朝廷,下欺考生,更加氣憤。但他們在質問考官為何沒有數理考題後,考官竟然一會兒說題目遺失,一會兒又說忘記命題,總之一直互相推諉。”

李諭能理解此種情況,這一批新學的學生培養起來起碼還要十年。所以目前考官基本都是科舉出身,讓他們擬定數學題目確實難為人。

可難為人是一碼事,亂搞考試製度又是另一碼事。

以前的科舉以及現在的考試,可是為數不多還算公平的機會,這也要染指,實在太不要臉。

李諭繼續問道:“學過新學的這批學生也來了吧?”

“自然來了,事情就是他們鬨大的,你看,”林紓指了指,“帶頭的新學學生就是那個叫做沉鴻烈的。”

沉鴻烈現在剛二十歲冒頭,以後做到了海軍上將、青島市市長,韓複榘被處決後由他主政山東。

不過這人在抗戰後期受校長影響,在殘酷的大掃蕩時期,有了消極抗日並且反共的汙點。

但此人如果早點乾預,可以爭取。

李諭問道:“看裝束,莫非來自湖北新軍?”

“的確如此,他早年考中秀才,後來在新軍的武備學堂中讀過書,非常喜歡數學,”林紓說,“這個大頭兵可是個不安分的,他當時竟然在考場上公然提出,既然沒有人命題,就由他命題。但考場中由考生代為擬題,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諭也笑了:“的確有點不合適,考官怎麼說?”

林紓說:“考官實在不懂數學,再三思量下,就讓他先擬了兩道數學題。然後考官張貼到考場內,但沒想到勳貴子弟們竟然一道不會,於是極力反對。考官沒辦法,就宣布‘此二考題雖佳,於爾等綠營考生似過於深奧,另擬兩題呈上。’可沉鴻烈又擬了兩道題後,勳貴子弟們仍舊無法作答。如果就按照這樣出題,那麼沉鴻烈肯定拔得頭籌,主考官遂再次令他擬題。”

李諭聽得有些無語,可想而知各地的新學選拔是何種亂象,“他第三次出的題是不是仍舊無人作答?”

林紓點點頭:“而且沉鴻烈還說,‘此為現代數學最為淺顯的題目,往下便是普通的加減乘除,挑擔賣漿之流也能解答,實在不便作為考題。’話都說到這份上,考官隻好認了,但最後收上來的卷子,其他的考生幾乎都交了白卷。”

李諭說:“看來他還是拿到了第一名,為什麼又鬨到了京師?”

“你說錯了!”林紓重重歎了口氣,“最後發榜的時候,沉鴻烈不僅不是第一名,甚至連前四名都沒進入。”

李諭訝道:“隻有四個名額,那麼他不就落榜了?”

“所以說沉鴻烈不服氣,論,他有秀才功底;論日語,大家相差不多;論數理,他又是唯一滿分,怎麼可能名落孫山。”

“太黑暗了!”李諭說,“好吧,既如此,我就評評理。”

林紓說:“太好了!你現在是新學提學使監督,又是英國皇家學會外籍院士以及諾貝爾獎獲得者,由你負責審查最好不過。”

李諭說:“先說好了,日語和數理我可以評卷,科目隻能其他人做主。”

林紓說:“放心吧,這個我懂,評卷我交給了辜師傅。”

李諭先要過來了沉鴻烈出的三次試題看了一下,其實不算難,第一次是一道函數題和一道幾何題,大體就是初三水平;第二次是一道三角函數以及一道方程題,仍舊是初中水平。

至於第三次,是一元二次方程,甚至還在題目裡把判彆式都列出來了。

李諭上前說道:“這次由京師大學堂命題,一場考試定成績,如果各位仍舊不服,隻能去紫荊城裡告禦狀了。”

下麵立刻有人大聲問道:“主考官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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