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不可思議的化學老師(2 / 2)

雖然後世除了提到馬雲時大家才會想到杭師大,但這所學校在民初其實很厲害的。

監督校長是沈鈞儒,李諭之前見過他。

沈鈞儒是末代科舉的進士,後來去日本留學。他是民盟創始人之一,建國後還當了最高法的院長。

李諭說:“打擾大家學習了。”

沈鈞儒笑道:“您彆說,彆人來,真的是打擾;但閣下來,就是我們學習了。”

李諭也笑道:“其實我是來請教的。”

沈鈞儒給他介紹身旁的一人:“這位是經亨頤,學校的教務長。”

李諭同他握手道:“久仰久仰。”

經亨頤在民國教育界是個重要人物,豐子愷、潘天壽、柔石都是他的學生。

半年以後,經亨頤就會接任浙江兩級師範學堂校長一職,杭州師範大學後世仍然有以經亨頤名字命名的學院。

雖然當杭師大遠沒有北大、清華更出名,但此前也提到過,清末民初其實最缺的就是師範學校。

有誌於辦師範學校者,都是眼光長遠、真心想要教育救國的人。

李諭自然對他們深表佩服。

經亨頤說:“我們才是久仰帝師大名。”

李諭說:“帝師這詞要落後了。”

經亨頤說:“對,咱們不能再講帝製詞語。”

李諭又問道:“學校裡有沒有一位叫做魯……周樹人的老師?”

經亨頤說:“周老師嗎,他正在上生理課。”

李諭說:“我去看看。”

到了教室外,李諭發現魯迅竟然在講關於生殖係統的課程。

他畢竟是在日本仙台醫專正兒八經學過醫學的,在黑板上惟妙惟肖地畫出了器官構造,然後板書生理機能相關內容。

這些東西即使在後世的學校仍不無曖昧,何況清末民初。

但學生們還挺喜歡聽……

魯迅講了一會兒,看到下麵有人臉上含著不可名狀的笑意,於是說:“我提一個要求,聽講時不許笑!因為作為講師,我必須嚴肅,如果有人發笑,嚴肅的氣氛就會破壞。”

迅哥雖說以文名著稱於世,但此時完全是個嚴謹的科學講師,還有點百無禁忌的超前態度。

實話說這種課程也沒啥不好意思講的,畢竟完全是出於醫學與生理學角度。

李諭聽了一節,感覺他的言談中很想教會學生要有尊重科學的態度。

下課後,魯迅走到教室門口才注意到李諭,“院士先生?”

李諭笑道:“周老師,感覺如何?”

魯迅說:“我現在可算體會到當個教師有多難。”

李諭好奇問道:“怎麼講?”

魯迅說:“我不僅要教生理課,還要教植物學、化學。”

李諭聞:“還有化學?”

魯迅說:“化學課恰恰是教起來最痛苦的。”

李諭說:“我覺得化學很有趣啊,做做實驗,多好玩。”

“好玩當然好玩,學生也覺得好玩,但他們經常亂動我的實驗器材,甚至把硫酸滴到過脖子上!”魯迅說,“要是學生們有個三長兩短,我可吃不了兜著走。”

李諭說:“稀硫酸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魯迅接著說:“記得還有一次,我要講關於氧氣與氫氣燃燒的實驗,當我把儲存在燒瓶中的氫氣等實驗用品帶到教室時,發現忘了拿火柴,就回辦公室取。離開教室時,我特意關照學生不要搖動燒瓶,否則會混入空氣,燃燒時便可能爆炸。

我拿著火柴回到教室,一邊講氫氣與氧氣的區分以及二者如何相互作用,一邊動手做實驗。

可我剛把劃著的火柴往氫氣瓶裡點火,燒瓶就‘嘭’地一聲突然爆炸了!手上的血濺滿了講台、點名冊與襯衫。

我顧不上自己的傷痛,急著想先去照看坐在前麵幾排的學生,唯恐傷著他們;但令我驚異的是,本來坐在前排的學生竟然早已躲到後排去了。”

魯迅的話挺有“魯迅風”,這句好像是廢話……

他對這件事印象很深刻,甚至體現在了此後的創作中,比如大家耳熟能詳的《狂人日記最後那句“救救孩子”。

迅哥實在有超前意識,在自己第一篇白話中就寫下了貫穿上百年的警世箴言。

李諭看著魯迅的穿著,說:“或許你該換身衣服,讓學生不僅尊重你,多少也應有敬畏之心。”

此時魯迅穿的還是在日本上學時的學生服。

魯迅也笑了:“時常忘了,又不少學生在背後說過,‘這麼小的教員,我的兒子比他還大!’”

李諭又拿出了那本科技小史:“勞煩周老師幫忙斧正。”

魯迅接過來隻翻看了幾頁,就不禁讚歎:“放眼全國,能寫出科技如何發展演變之人,隻有院士先生一人。因為不僅需要懂史學,更難的是要懂科學。”

李諭說:“周老師如果有興趣,可以繼續更正增補,畢竟你也留過洋。”

魯迅說:“我隻能夠在生物學和醫學方麵稍作補充。”

李諭說:“那也不錯了,以後我可以介紹沈陽的伍連德教授與你認識,他對於醫學史頗有研究。另外,在下文筆屬實有些差,本來潤色的事情可以讓夫人代勞,不過她要照看孩子,脫不開身。”

魯迅說:“既然院士先生不嫌棄,我就接下斧正、修訂及潤色之事。”

李諭說:“順手寫個序言,就再好不過。”

魯迅說:“我可沒有那個資格!如果要寫序言,院士先生可以找我的恩師太炎先生。”

李諭說:“那就等書稿寫成後,再拿給太炎先生。”

李諭得趕緊抓住這個時間,目前魯迅還是比較閒的,以後他可能就沒時間搞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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