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飛龍回歸(1 / 2)

章士釗掰著指頭算了算,現在章太炎的弟子有不少在京城,準備先請個名氣不太大的試一試。

他叫來何燏時和胡仁源:“你們兩人認識沈尹默,讓他來教國文。”

章士釗隻當了兩個月代理校長,此後接任的就是何燏時,此君畢業於東京帝國大學工科。

何燏時同意道:“沈兄弟是個好人選。”

然後章士釗對李諭說:“在日本留過學的都知道李大學士的威名,隻要你隨便露個臉,他不賣我麵子,也得賣你麵子。”

李諭笑道:“我成賣臉的了。”

——

他們在一所小房子見到了正在寫字的沈尹默,光看持筆的架勢,就有大家風範。

沈尹默目前已在書壇有不小的名氣,與南方的於右任合稱“南於北沈”。

沈尹默認識他們幾人,放下筆道:“李院士,燮侯何燏時字、次珊胡仁源字,你們怎麼來了?”

胡仁源說:“請你去北大當老師。”

沈尹默知道北京大學源於京師大學堂,是全國大學的祖庭,連忙拒絕說:“我哪有當大學講師的水平。”

何燏時說:“林紓先生在中文係課堂上講課就是隨便講講,沒什麼難的。”

沈尹默一愣,半開玩笑道:“如果隻是講講,那我也可以。”

何燏時說:“你能講,那很好,求之不得!我們回去就給你辦理入職手續。”

沈尹默沒想到他來真的:“我就隨便一說,你怎麼還當真了。”

何燏時說:“不僅你,以後章門弟子我們都要請到北大。”

沈尹默不好意思道:“我雖然很想跟著太炎先生學習,不過在日本待的時間太短,壓根沒來得及從太炎先生那裡學什麼東西。”

何燏時並不管這一套,以沈尹默的能力,不管是不是章門弟子,都夠資格。

主要他實在不喜歡林紓的講課風格,過於隨便,英文又不好,卻在課堂上講外國。

“北大現在需要你這種留洋見過世麵,同時功底深厚的老師。”何燏時說。

沈尹默說:“可我不會講話,教不了書。”

胡仁源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一下李諭。

於是李諭說:“沈兄弟放心,隻要肚子裡有墨水,沒幾天就能學會講課。”

沈尹默說:“李大院士您是大學問家,而且研究的還是科學之道,不一樣。”

李諭問道:“有什麼不一樣?”

“科學沒有爭執,會就是會,強就是強,”沈尹默說,“國文科可不一樣,我聽說北大裡有許多老先生,不少是桐城派的大學究。我這麼個年輕人去了,他們肯定瞧不上我。”

胡仁源說:“請你們來,就是要引入新力量,慢慢取代那些老先生。”

沈尹默從言語中感受到北大“新舊之爭”的火藥味,囁嚅道:“這……”

何燏時說:“新朝新氣象,再按照前清的舊製度,哪還說得過去?”

沈尹默擰不過他們,隻好說:“那我去試一試,要是不成,我再退出,讓真正的章門弟子接替我。”

何燏時笑道:“這就對了,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

另一邊,章士釗又托吳稚暉請來了章太炎的弟子朱希祖。

朱希祖來北京是想參加教育部主持的注音字母會議,沒想到開了一半,蔡元培就辭職南下了。

總之,自從嚴複從北大辭職,這些年輕的北大管理者立即著手對北大的教師隊伍進行換血整改。

章士釗、何燏時、胡仁源三任校長給蔡元培將來的改革打了一定基礎。

換血的重點便是文科,因為這裡聚集了最多的前清經學學者。

章士釗人選挑的沒毛病,國學方麵能和他們抗衡,讓他們說不出話的隻有章門弟子。

章太炎以及他的弟子代表了民國初年國學領域的最高水準,這些弟子大體上分成三派。

一派是守舊派,代表人是章太炎的嫡傳弟子黃侃。黃侃學章太炎學得最像,就連“瘋子”這個頭銜都繼承過來。守舊派的特點是凡舊皆以為然。

第二派是開新派,代表人是錢玄同,他號稱“疑古玄同”,所以後來倡導廢除漢字他是主力。

第三派姑且稱作中間派,以馬裕藻為代表,沒有太明顯的傾向。

雖然分成幾派,此後太炎先生門下大批弟子湧進北大後,對嚴複手下的舊人都采取了一致立場,認為那些老朽應當讓位。

沈尹默作為“非嫡傳弟子”,同樣站在了他們這邊。

他們這麼想給北大教師隊伍換血,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之前提到,以前京師大學堂時代存在太多陋習,俗話說為人師表,如果教師隊伍不能代表新時代,北大還怎麼當全國大學之祖庭。

一些北大老先生講課時還秉承著許多私塾習慣,比如有位地理老先生,從不把講義和參考書給學生看,因為他認為這些必須保密的,否則

學生提前看了,還怎麼教書?

殊不知圖書館裡的書就是公開的。

——對了,差點忘了圖書館也算新事物。

反正這樣的老先生挺多。

沈尹默與李諭進入北大後,對這裡蠻好奇,湊到一間教室門口看看裡麵上學的情況。

正好是一位姓徐的英語老師在上課。

沈尹默聽了一兩分鐘就搖頭走開,他對李諭說:“這位教師明顯是中國人,怎麼張嘴就是‘我們西國’?莫不成他像辜鴻銘先生一樣,在南洋長大?”

李諭說:“辜先生水平比他高不少,而且你要是見著他,絕不會聽他說‘我們西國’。”

沈尹默說:“那應該讓辜先生回來教。”

引入了新教師,代理校長章士釗開了一次教務會。

那位教英語的徐老師同樣出席,輪到他自我介紹時,又是一口英文。

沈尹默眉頭皺了皺,直接問道:“我固然不精通英語,但此時此地,到底是倫敦還是紐約?如果教務會都要講英語,我就不出席了。”

李諭心中一樂,這脾氣對胃口。

徐老師說:“新老師,你不知道嗎,隻有講英文,才能證明你有水平。而且洋人的學問隻能用英文講。”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