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道理,”榮德生道,“不過說點實際的,即便不談文明二字,這些糞也能賣錢,可不單單是糞便那麼簡單。”
“有機肥?”李諭問。
“沒錯,這是典型的‘末等生意,頭等利息’,”榮德生說,“每家每戶每個月都要交兩角錢,現在洋人多了,又多了個給小費的規矩。所以糞頭每個月能賺不少錢。這些糞收到糞車上,然後運到糞碼頭,摻水後以每車一元的價格再賣給周遭農民。”
李諭說:“真會做生意,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不止附近農民,”榮德生說,“上海的糞便尤其受歡迎,品質優良而且特彆肥沃,有些會裝船運去周邊村子。這可要多虧上海人豐盛的飲食。”
李諭笑道:“在化肥誕生前,確實是好東西。”
“化肥?”榮德生沒聽過這個詞。
旁邊一個人突然說:“是李諭先生?”
李諭側過頭,發現是黃金榮。
“黃探長。”李諭說。
黃金榮恭敬道:“上次一彆,已有三年多,恭喜您又拿了大獎。”
李諭隨口問:“黃探長住在附近?”
“不是,”黃金榮說,“但這一帶的糞頭歸我管,今天是來收錢的日子。”
李諭瞥見他的跟班拿著一個大口袋,看來收獲頗豐。
李諭說:“辛苦,辛苦。”
“不辛苦,賺錢哪有辛苦一說?”黃金榮擺擺手,然後說,“我剛才聽到您說的化肥,有點感興趣,那是什麼?”
難怪他會搭話。
李諭簡單解釋:“就是以化工方式生產的人工肥料。”
黃金榮一臉懵,震驚道:“人工大糞?!”
李諭差點一口茶噴出去,忍著笑說:“是人工肥料!化肥是非常複雜的化工產品,國內短時間內甚至無法投產化肥工廠。”
李諭曾經動過化肥的心思,但難度屬實有點大。
“那就是人工大糞啊!”黃金榮說,“洋人鼓搗出來的?真是奇了怪,洋人身體結構和我們沒什麼兩樣,難道不會拉屎?”
李諭說:“額……化肥是無機肥料,富含氮磷鉀元素,都是植物最需要的,而且更易於吸收……”
黃金榮哪聽過“氮磷鉀”,打斷道:“這屬於科學?”
李諭說:“對的,是化學。”
“原來科學還要研究怎麼造大糞!”黃金榮嘖嘖稱奇,但他更關心自己的大糞產業,湊過來問道,“李諭先生,您是科學巨子,全世界一等一的。您說,以後要是咱們也能自己造人工大糞,是不是這些現拉的屎就沒人要了?”
聽他這麼說總感覺怪怪的。
李諭扶著眉頭道:“黃探長的擔憂有點過了,至少幾十年內不用擔心。”
黃金榮聽後終於有點寬心。
他一直罩著糞頭生意,上海灘法租界裡最大的糞頭就是他的人。
那名糞頭還是個女人,與其兒子控製了很多年這項生意。他們擁有400輛糞車,每年交給法租界工部局元,獲得收糞的許可,然後雇用大量工人去收糞,繼而倒賣,每個月有上萬元純收益。
這麼大的利潤,黃金榮自然要放在心上。
黃金榮抱拳佩服道:“不愧是李大學士,連造大糞都懂。”
李諭哭笑不得:“都說了,叫化肥,化學肥料。”
李諭再次加重了“化學”兩字。
黃金榮可不管那些“細節”,大大咧咧地說:“就算以後能人造大糞了,上海灘最大的人造大糞頭頭,也會是我的人!”
李諭突然想起以前看《上海灘》,剛來上海灘的丁力好像乾的就是收糞的活兒,他那時候的夢想是:“全上海的糞都歸我們倒!”
——
告彆榮家兄弟後,李諭當天又去了上海中學,有一位新招入的學生格外讓他注意:周培源。
周培源此後是一流物理學家,清華教授。
不得不說,學物理的很多人年輕時候都挺帥,典型當然是我們的量子力學老祖師普朗克。
周培源現在也是個帥氣小夥,而且是個天分極高的人。
李諭想著以後要是進行智商測試,中國這邊完全可以選他出來,絕對能力壓群雄。
然後李諭去了大同大學,在這要連開好多天講座。
期間大同大學組織了一場與聖約翰大學的足球友誼賽,李諭玩心大起,報名參加。
聖約翰大學一看,也讓一名老師下場。
沒想到這位老師是個硬茬,讓大同大學吃了敗仗。
比賽結束後,這位老師主動找李諭問好:“院士先生的球踢得不錯。”
李諭說:“您踢得更好。”
對方說:“畢竟我是體育老師,您是物理教授,我天天練習。”
李諭問道:“請教尊姓大名?”
“馬約翰。”對方回道。
馬約翰是近代體育史上的一麵旗幟。
李諭立馬挖牆腳:“馬先生考不考慮去清華發展?”
“清華學校?”馬約翰說。
李諭說:“京津其他大學的學生都說清華學生沉悶,校方一直想讓學生們活潑一點,發展點體育愛好當然是第一選擇。”
馬約翰說:“在下聽過清華,是一所留美預科學校,而且似乎已經實行了強迫運動。”
“既然你都說是強迫了,肯定談不上愛好,不過也說明校方的重視,所以馬先生去了絕對能繼續施展拳腳。”李諭說。
“我會仔細考慮。”馬約翰道。
李諭笑道:“期待你將清華變成五道口體校。”
馬約翰此後在清華當了半個世紀的體育老師,而且他終生堅持鍛煉,八十歲時仍然鶴發童顏,能夠工作,號稱中國最健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