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痛罵(2 / 2)

袁世凱選的時間點不錯,朱爾典聽了這三個還算合理的條件,立馬說:“沒有問題!我會將這些條件呈送日本公使,你們雙方均加入協約國陣營。”

朱爾典顯然還是想給日本送個順水人情,雖然英國現在有點惱火日本仗著英日同盟的關係在遠東地區肆意擴大自己的勢力,但他們一時之間並沒有辦法阻止。

日本已經不止一次強調,自己要做中國的“保護國”,中國的一切問題,包括與其他各國的交涉,須取得日本同意才行,否則就要強行乾涉,也就是說中國的內政外交均無獨立自主的權力。

當然日本的真實想法北洋政府的高層全都知曉,根本不可能讓日本做什麼所謂的“保護國”。

隻是德國這個聲明有點惹惱英法等國,英法更加由著日本人,靠日本人施壓來讓北洋政府對德宣戰。

——

李諭走出總統府,不經意間遇到的這場非正式外交會晤讓他切身感受到北洋政府在外交上的頹勢。

真為顧維鈞等外交家感到蒼白的無力感,沒有硬實力談判桌上真的很難爭任何東西。

次日,李諭按照慣例來到北京大學做講座,講了講基本的一些物理學,大體都是些高中電磁學內容。

講完後,李諭在教職工辦公樓撞見了辜鴻銘。

“李院士,聽說你去了趟總統府?”辜鴻銘攔住李諭問道。

“辜先生消息好靈通。”李諭說。

辜鴻銘沒好氣地說:“他是不是真的膽大包天想要複辟?”

李諭反問:“您說哪?”

辜鴻銘敲了敲手杖:“他肯定有這種禍心!我早就看出他是個逆賊!”

從多年前起,辜鴻銘就與袁世凱非常不對付,他編過一個痛罵袁世凱的小故事:

有一次,一個西洋人對辜鴻銘說:“凡是到中國來的西方人,雖然住了很久,但體質沒有什麼變化,形體和外貌依然和以前一樣,這樣的人,是貴種。如果西方人一到中國,沒有住多久,忽然體質就變了,大腹便便,肥頭大耳,這種人,是賤種。”

辜鴻銘問:“為什麼會這樣?”

西洋人回答說:“在中國,各種食品的價格比我們西方的要低幾倍。我們西方的那些賤種之人,看到你們的食品那麼便宜,於是都放開肚子猛吃。因此他們到中國不久,形體就變了,大肚如墳堆,再也恢複不到以前的模樣。”

辜鴻銘說:“我國的袁世凱,在甲午之前,本是鄉裡的一個窮無賴。不久他發了橫財,成了暴發戶,而且官越做越大,直到北洋大臣。後來他丟掉烏紗帽,回到老家。但他有錢財,又造房舍,買田地,過著窮奢極欲的生活。袁世凱同您所說的西方賤種相比,有什麼不同呢?彆人說袁世凱是豪傑,我看袁世凱是個賤種。”

罵得相當之露骨。

而且更麻煩的是辜鴻銘的英文非常好,他把罵袁世凱的話都翻譯成了英文,向國際新聞界揭露袁世凱。

辜鴻銘曾經在英文報紙上發文說:“一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必須有卓越的道德力,才能贏得民眾的尊崇,可是袁世凱根本不是這樣的人,他先是屈從革命黨,然後耍陰謀詭計,借軍隊的力量逼皇帝退位,最後變成共和國的總統。這種背信棄義的行為,表明他甚至連一般的道德品質,一般的廉恥和責任感也不具有,連小偷和賭徒也不如。”

作為在洋人圈裡有不低知名度的人,袁世凱不方便動他,但非常頭疼他的言論。

袁世凱也想過拉攏辜鴻銘,兩年前,他還沒有稱帝想法時,就委托張謇、唐紹儀,想招辜鴻銘入夥。

他們設宴款待辜鴻銘,席間二人引用孟子“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的話來勸說辜鴻銘。

辜鴻銘立刻反駁:“鄙人命不猶人,誠當見棄。然則汝兩人者,一為土芥尚書,一為犬馬狀元乎!”

好嘛,連著張謇、唐紹儀也罵了。說完扔筷子,拂袖而去。

再之後袁世凱又鍥而不舍地托人邀請辜鴻銘做他的家庭教師,開了每月500元的高薪,已經高於在大學的薪水。

以往辱罵他的事可以既往不咎,要求辜鴻銘緩和一下言辭。

沒想到辜鴻銘仍然不屑於向袁世凱屈服,拒絕了這一要求。

總之這位老哥不僅在言論上屬於袁世凱很傷腦筋的人,以漢語和英語公開和他鬥,毫不隱諱留情;而且在實際生活中辜鴻銘也拒絕為袁世凱效勞。

兩人之間的仇恨真的是相當深厚。

原因其實很好理解:因為辜鴻銘更加支持複辟。

隻不過他忠於的是滿清皇室,是紫禁城裡的小皇帝宣統帝溥儀。

所以辜鴻銘反袁,不是反對帝製,而是因為要維護帝製。當時間推至1917年,一場複辟的鬨劇就自然而然地把辜鴻銘卷了進去。

辜鴻銘心甘情願地參與張勳複辟,“辮子軍”一進京,複辟一成,辜鴻銘就固執地堅持要做外務部尚書,但張勳不答應,因為他覺得辜鴻銘似乎有點“太新”了。後來總算讓他當了外務部侍郎。

隻不過他沒想到,張勳的複辟比袁世凱還要快,短短十來天就草草收場。

一年後,身患尿毒症、無藥可治的袁世凱在舉國的唾罵聲中鬱鬱而終。

雖然他有點開曆史倒車,但權力到了老部下段祺瑞手中,段祺瑞即便和袁世凱也鬨翻,多少有點知遇之恩,這麼多年的感情在那放著。

所以北洋政府還是下令全國停止一切娛樂,舉哀三天。

但辜鴻銘卻公然置禁令於不顧,在家中大宴賓客,表示慶賀,可見他對袁世凱仇恨之深。

或許這並非真的由於他與袁世凱有什麼個人恩怨,仍舊是辜鴻銘心中的文明理想所使然。

林語堂對他的一個評價可謂恰當:“辜作洋文,講儒道,聳動一世。辜亦一怪傑矣,其曠達自喜,睥睨中外,誠近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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