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諭說:“或許是一方麵反對帝製,一方麵又放不下與袁項城的交情。但他現在這麼說,很明顯就是不想讓黎元洪出任大總統罷了。”
梁啟超說:“如果讓袁世凱做過渡總統,此後再召集總統選舉,將黎元洪排除在外,馮國璋自然能居於優勢地位,這點小心思,我還是能看出的。”
唐紹儀說:“說得很對,所以我在聯合各地人士堅決反對他做‘袁世凱第二’。”
馮國璋這一步棋走得挺不漂亮,聲望隨之一落千丈,——他確實不是搞政治的那塊料。
另外,這些北洋高層如今也真的開始四分五裂了。
真正有實權的是段祺瑞。
段祺瑞當上所謂的國務卿後,立馬和袁世凱開始討價還價,絕不做一個有名無實的閒職,而要做有職有權的實力派人物。
段祺瑞第一件事就是向袁世凱提出,把這兩年的政事堂改成責任內閣,恢複民國三年前的政治體製,也就是法國政體的內閣製。
袁世凱答應了。他已心灰意冷,能讓的都讓,隻想做個名義上的吉祥物大總統,至少沒那麼大責任。
他下令改回了國會和總理名稱,並且由總理管理國務。
第一步成功後,段祺瑞步步緊逼,讓袁世凱把軍事大權也交到自己手中,要求撤銷總統府的大元帥統率辦事處(就是以前蔡鍔任職的部門),將辦事處所管事務,下放到陸軍部、海軍部以及參謀各部。隨後,段祺瑞又提出將拱衛軍收歸陸軍部管轄的意見。
老袁同誌看了後非常難過,甚至有點“睹物思人”。遙想辛亥那年,他就是這麼對清廷步步逼宮的。
曆史循環往複,才幾年功夫,就輪到自己被彆人逼宮了,現世報也沒這麼快的。
梁啟超說:“現在還沒有結束,我會聯合南方堅定立場,絕不能讓袁世凱繼續當大總統,他必須徹底下野!”
唐紹儀說:“不僅你這麼想,各國外交團都做出了如此決策,所以他必然要退位。”
梁啟超冷笑道:“袁項城絕對想不到,最決絕反對帝製的竟然是日本國。”
李諭拱手道:“我要提前預祝兩位了,新內閣成立,兩位肯定都會位居要職。”
唐紹儀說:“差點忘了,我還有事情找你。現在出口極為緊張,船隻遠遠不夠,疏才你和美國那邊關係好,能不能協調過幾艘船來運送貨物?”
“好事啊!”李諭說,“出口額已經這麼大?”
唐紹儀說:“我以前在海關任職多年,粗略估計一下,今年的關稅增長了接近一倍,超過五千萬兩,這是個前所未有的成績!”
梁啟超說:“我記得江南製造局也能造大船,甚至接到了美國訂單,為他們造四艘萬噸巨輪。”
唐紹儀說:“遠水不解近渴,它們至少還有一兩年才能下水。”
“我今天就給美方發電報,”李諭說,“如果他們坐地起價,咱們也相應抬高貨物價格,反正哪裡都缺貨,咱們犯不著吃虧。”
唐紹儀等人在和外國做生意時,還是有點拘謹。而李諭就沒有任何思想包袱,該咋樣就咋樣,彆想從我身上占便宜。
唐紹儀又問道:“疏才在上海受委托管轄的兩家德國工廠,現在的現金流在哪?”
“唐兄放心,”李諭說,“錢都在上海的交通銀行,沒有流向德國。德國那邊發來幾次電報,催促我給他們打款,我就說戰事膠著,銀行無法開展業務。”
唐紹儀高興道:“疏才太有眼光了!照我看,新內閣十有八九會對德宣戰,那時候還犯得著給他們錢?”
“被唐兄看穿了,”李諭笑道,“現在德國的貨物運不出來,日本的三井財閥也不止一次找我,希望給他們供貨阿司匹林等藥,我也一直壓著。”
唐紹儀說:“我知道上海一直有抵製日本的活動,但有些事不要太過激。”
李諭說:“我自有分寸,不會完全切斷。畢竟是商業活動,要是他們把價格提高一些,產能也不是沒有。”
梁啟超樂道:“疏才對外時,越來越有奸商嘴臉。”
李諭說:“藥廠總歸還是需要盈利,國內的售價已經快要壓到成本線,我隻能想辦法從日本人手裡掙點錢。”
唐紹儀並不反對李諭的舉動,隻是再次叮囑:“我和日本人打過多年交道,他們平素裡鬼精鬼精的,非常會算計,想從他們手裡掙錢可不容易。”
梁啟超在日本生活的時間遠超兩人,說道:“日本人確實奇怪得很,有時候很保守,有時候又非常開放,難以捉摸。”
李諭隨口說:“有些方麵的確開放得可怕。”
唐紹儀又說:“另外,疏才能不能辦法在上海或者天津再建個汽車整車工廠,即便每個月隻有幾百輛產能也好。”
李諭說:“整車廠確實比較難,如果不求大產能,倒是可以一試。”
唐紹儀對李諭一直很有信心:“無線電這麼難的東西你都帶回來了,區區汽車廠何足掛齒。現在國內對汽車的需求越來越大,我觀察了一下,每天要售出幾十輛,汽車價格那麼高,利潤必然可觀。”
他可能並不知道李諭在汽車方麵賺錢主要靠的是專利授權費。
但目前國內確實有對汽車需求量上升的明顯跡象。
以京城為例,辛亥那年,整個北京隻有個位數的汽車,而到了今年,已經至少有400輛。
上海、天津等地則要更多。
反正現在美國產業受英法公債刺激很旺盛,汽車廠又多,而且因為福特的崛起,不少小汽車廠幾乎被擠垮。
李諭估摸著可以直接買一個汽車廠搬到國內,成本雖然有點大,但用不了幾年就能回本。
而且還能培養一些相關的產業工人,將來必然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