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水煮豆飯(2 / 2)

蔡澤把背上的琴放下。荀況席地而坐,將琴放在腿上,為廉頗奏樂。

蔡澤和藺贄高聲附和廉頗的歌聲,平原君和平陽君也在低聲相和。

隻有藺相如一邊咳嗽,一邊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目送朱襄離去,眼淚都流出來了,眼睛也一眨不眨。

雪俯下了身子,將哭嚎的嬴小政攬入懷裡,哽咽道:“政兒不哭,你舅父很快就會回來,政兒不哭……”

旁邊老農悄悄看著這一幕,問身邊人:“朱襄公這是要去哪?”

那人道:“秦人可能要殺戰俘,朱襄公去長平,把戰俘救回來。”

老農不敢置信:“你說的是真的?”

那人道:“當然是真的,城裡都傳開了……唉,你乾什麼?”

老農撲通跪在地上,對著遠去的馬車不斷磕頭,把額頭磕得鮮血淋漓。

朱襄隱約聽到了長輩和友人的歌聲。他忍耐了許久,終於忍耐不住,將上半身伸出了車窗外。

車已經行駛了很遠,後麵有很長的運糧隊伍,朱襄沒看到長輩和友人。他隻看到道路兩旁不知道何時聚集了許多身形佝僂,衣衫襤褸,瘦骨嶙峋,臉上臟得看不出容貌的人。

這些都是城外的平民。平民有老的有小的,沒有一個青壯男性,青壯女性也很少。

戰國時人口不多,舉國之力的戰爭很多。後世古代少見女丁服兵役,是因為對女子貞操較為重視。戰國不在乎女子貞操,女丁平時不會服兵役,但男丁不足時,女丁上戰場。

《尚書》有記載,“采集果實以佐軍食,且縫紉之事亦令為之”,後勤幾乎都是女丁負責。若是守城戰,女丁也會上戰場。《墨子》中“墨守成規”這個故事就用了女兵。

除了趙國長平之戰中,征發了一些女丁。朱襄押送月餘的糧草去長平,趙王短時間內找不到兵卒押送,所以押送糧草的除了廉頗和藺相如給朱襄的幾百家丁私兵,其餘全是女丁和不成丁的總角少年。

所以跪在道路兩旁送行的人,就隻有老人和小孩了。

平民大多是不會《詩經》的。他們不像朱襄的長輩和友人,能用樂聲和歌聲相送。

他們給朱襄的,隻有下跪,隻有磕頭,隻有額頭上那混合了泥土和砂石的斑駁血跡。

朱襄猛地將探出車窗的身體收回。他端坐在馬車上,雙目緊闔。

……

長平。

趙軍停止突圍,安營紮寨已經半月。

趙軍隻帶了十日的乾糧。即使山穀水草豐茂,還能捕魚抓野物,十幾萬張嘴,乾糧再怎麼省著吃,也快吃得差不多了。

今日,趙軍出現了第一次騷亂。

有一隊趙兵試圖淹死自己的馬,想假稱馬意外死亡,好吃馬肉,被人揭發。

按照軍令,這個趙兵應該被處死。不過現在士氣低落,趙括沒有處死這個趙兵,隻是鞭撻。

但這個趙兵還是死了。他本來就餓得生病了,被打得後背血肉模糊,軍中無藥,他當晚就發起了高燒,沒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或許是兔死狐悲,趙兵終於開始對將領的命令動搖了。

幾個老兵卒被推舉來向趙括請求,現在沒有糧食,應該殺掉部分馬匹。

趙括破口大罵:“秦軍每隔幾日就會來騷擾我軍陣地,沒有馬,騎兵和戰車怎麼出去?難道用兩條腿去穿越秦兵的箭雨嗎!”

老兵卒結結巴巴道:“但是人死了,馬有什麼用?馬還和人爭糧食,我們能吃的就更少了。”

趙括冷笑:“我軍駐紮在河穀,水草豐茂。馬隻喝水吃草,怎麼會和人爭糧食!”

聽了趙括的話,老兵卒瞠目結舌,居然一時被驚得啞口無言。

他不是無法辯駁,而是沒想到將軍會說這樣的話!

馬隻喝水吃草,我們沒糧食了,也是隻喝水吃草啊!無論是馬吃的乾草還是河穀邊長的草,也是我們果腹的食物!

老兵卒想反駁,但他還沒能說出話,就被拖了出去,軍法處置。

幾個老兵卒也挨了一頓鞭撻,也晚上發起了高燒,也沒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他們去見趙括的時候,沒想到自己會挨這一頓會死的揍。

因為他們真的是資曆很老的趙兵了,經曆了許多場戰爭,跟過很多將領。所以他們知道,底層兵卒確實很難和將領說上話。但如果他們有足夠的理由,將領同意之後,他們也是能給將領進言的。

有些將領會提前申明,不允許進言,違者軍令處置,如趙奢麻痹秦軍時。這時中低層將領和兵卒要進言,就要做好被殺被罰的準備。

這是軍中的潛規則。

趙括並沒有提前下令,老兵卒們也認為自己有充足的理由進言。

但趙括並不願意遵循軍中陋習。

平民攔住貴族的車架時,無論什麼原因,都會先挨一頓打——其實平民在貴族車架路過的時候沒有低頭或者跪下,一旦與探頭看外麵的貴族平視了,貴族也有權力責打平民。

兵卒越級向將領進言,進的還是這麼荒謬的言論,自然不能免罰。

現在趙軍被圍,糧草將絕,人心惶惶。如果不更加嚴格地執行軍令,軍隊一定會嘩變。趙括故意同意這個老兵卒進言,然後責罰他,以讓其他兵卒嚴格遵守軍令。

趙括的兵書讀得不少,這一招他沒有用錯。在絕路時,嚴苛的命令和絕對的武力鎮壓,確實能安穩人心。

趙軍安營紮寨,秦兵圍而不攻,隻偶爾騷擾,趙括的壓力減輕了不少,又能思路清晰地思考了。

他相信,趙王已經得到了他被圍困的消息,肯定已經在征召兵卒,派人前來支援。他隻需要堅守住陣地,等待援軍前來,就能和援軍裡應外合,一舉攻破秦軍的包圍。

兵法曰,包圍敵人需要有敵人十倍的兵力。秦軍兵力和趙軍相當,隻要有援軍,趙括對突圍很有信心。

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用儘一切手段穩定軍心,維護趙軍的戰力,以待救援。

在殺雞儆猴後,趙軍中果然沒有了反對的聲音。

趙括重新調整兵營位置,重新分配糧草輜重。

他和將領優先吃飽,魚和野味也隻能他和將領吃;親兵能吃五分飽,並將兵營中優秀的駿馬集中起來,和他的親兵一同居住在水草最豐茂的地方,以維護戰馬的戰鬥力;剩下的糧食才由兵卒分,如果有了戰功,就能得到糧食賞賜,還有可能得到趙括和將領吃剩的骨頭內臟。

趙括還殺掉了受傷和老弱的駿馬,將肉都用鹽醃製好,作為他和將領的食物,以及對勇士的獎賞。

他此令一出,軍隊果然秩序井然,再無人喧嘩,兵卒們作戰也更勇猛了,每日都有很多人英勇戰死。

兵卒英勇戰死後,他們的同袍會拚死將他們的屍體搶回來。

趙括初次看到此事時,十分感動。

他的副將忍不住了,道:“他們把屍體搶回來,不是愛護同袍,是為了吃肉!”

趙括愕然。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兵者,一旦進入絕境,以人肉為軍糧很常見。趙括隻要自己不吃,就沒覺得有問題。

不過他特意又調整了一下軍營的布置,把自己和外層普通兵卒隔得更開。他雖然知道把人肉當軍糧很常見,但他心善,見不得這個。

在趙括的嚴令指揮下,趙軍恢複了井然有序,再不見有兵卒抱怨。

趙括有了信心,他一定能堅守到趙國軍隊支援的時候。

這時,白起放了幾個趙人進趙軍的營地。

“將軍,秦軍的增援來了,但趙王一點動靜都沒有!”趙人痛哭道,“趙王已經把我們放棄了!”

趙括驚怒無比,認為這是白起派來擾亂他軍心的人。

他斬殺了這個人,詢問第二個人。

第二個人仍舊是這樣的回答。

他接連斬殺了這幾個秦軍派來的人,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

秦軍大大方方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道,等他們收集了消息之後,又十分友好地把他們放了回去。

斥候給了趙括同樣的消息——不僅趙王沒有派出援兵,秦軍的援兵已經到了!

趙括動搖了。

為何趙王沒有派援兵?因為沒有兵了嗎?不對,代郡還有兵,雁門還有兵,雲中還有兵!趙王隻要把陰山腳下代郡、雁門和雲中的兵派來,長平之圍不是頃刻可解嗎?!

難道趙王惱怒他的大敗,真的放棄他了?

不,不會這樣,我是馬服子,我父親馬服君為趙國立下那麼大的功勞,趙王怎麼可能放棄我!

正在趙括慌亂之時,軍中出現了吵鬨。

趙括以為趙王沒有援兵的事傳了出去,軍營嘩變,連忙去鎮壓。

他去了之後,卻發現兵卒們手舞足蹈,看上去十分高興的模樣。

趙括叫來一個長得較為順眼、體格最強壯的人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原本是遊俠兒,識得幾個字,談吐很有條理:“回將軍,我們駐紮的地方原本是廉將軍的舊營寨。將軍讓我們放棄這一側營地的時候沒有拿走土豆。今日有人吃了毒草身體不適,我曾跟朱襄公種過土豆,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土豆的葉子。挖掘之後,下麵居然已經結出土豆了!”

河穀有充足的水,還有充足的屍體肥地。廉頗堆了幾月的土豆,居然自己長出來了。

遊俠兒因作戰勇猛,立了戰功,又家世比普通士卒更好,一入軍隊就是伍長,現在已經是能統帥一百人隊伍的低級將領,他的營地在將領營地的外圍。

土豆所在的地方是普通士卒的營地。他們不是邯鄲人,隻聽到過朱襄公和土豆的名聲,沒有見到過。所以他們隻以為土豆是“毒草”。

直到今日遊俠兒才意外發現,兵卒們口中不能吃的毒草是土豆。

土豆量不大,供應這死了一兩萬人還有十幾萬人的趙軍當然遠遠不足。但趙軍普通兵卒已經多日斷糧,靠吃草根樹皮和同袍的骨肉過活,心理壓力極大。

本應該吃糧食的人被迫吃草根樹皮和同類的肉,現在出現了正常的糧食,在趙兵心中,就好像一個自己還是人的符號,讓他們找到了精神寄托似的。

所以,今日趙軍難得出現了歡笑聲。

遊俠兒捧著土豆道:“將軍,土豆烤熟煮熟都能吃,這是烤熟的土豆,請將軍嘗……”

遊俠兒話沒說完,趙括就一鞭子把遊俠兒手中的烤土豆打落。

遊俠兒趕緊跪在地上,把打落的土豆抱進懷裡:“將軍,你這是何意?!”

“此等有毒的東西,不準入口,全部燒掉!”趙括憤怒道,“不準吃這個東西!朱襄妖言惑眾,荼毒民眾。等本將軍回去,定要取他項上人頭!”

趙括對朱襄本應該沒有仇恨。

但他在離開邯鄲前,朱襄對他說的話,就像是刺一樣紮在他的心中,與父母輕視他的話一樣,成為他的夢魘。

連自己的父親都認可自己論兵的本事,朱襄居然連他論兵的本事都否定了,用詭辯來侮辱他!

趙括一心想著上戰場後讓這些輕視他的人啞口無言。可他失敗了。

被包圍之後,趙括偶爾夢見父母、藺相如、朱襄等人在他耳邊重複那些輕視的話。

他十分憤怒。父母和藺上卿就罷了,那個賤民出身的朱襄憑什麼輕視自己?!

在白起第一次送趙人進軍營,告訴他趙王沒有派援兵的時候,趙括失眠了。

之後他每日雖然能睡著了,卻每日都夢見那些輕視的話,夢見朱襄當日對他嘲諷的嘴臉。趙括心中對朱襄的憤怒越來越深。

今日他的斥候確認了趙王沒有派援兵的消息,趙括心裡本就十分動搖。他居然在這種時候又聽到了朱襄的消息。朱襄為何就是陰魂不散?!

難道朱襄會詛咒,自己的遭此厄運是因為朱襄的詛咒?!

趙括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憤怒。

多日來累積的陰暗情緒,此刻就像是找到了一條裂縫噴湧而出。趙括用他能想象到的所有汙言穢語辱罵朱襄,好像朱襄就是讓他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禍首。他心中的恐懼和憤怒在辱罵和貶低朱襄,在說要殺了朱襄中得到釋放。甚至連趙王沒有派救援的事,他也推到了朱襄的頭上。

是的,都是朱襄的錯!

趙括這麼一想,心情突然好起來了。

當人的壓力過大時,當他不能責怪自己、不敢責怪趙王時,他隻能找一個人來遷怒,來發泄自己的惡意。

朱襄正好就撞了上來。

為什麼他確認趙王沒有派援兵的消息時,正好聽到“朱襄”這個名字?

這都是朱襄的錯啊!

對了,朱襄是秦國質子的舅父,所以他一定是秦國的奸細!長平戰敗肯定也是因為他!他是趙國的罪人,我要把他千刀萬剮!

“哐!”

趙括正在遷怒朱襄的時候,眼前亮光一晃。他條件反射抽出青銅長劍,擋住了遊俠兒手中的鐵刀。

他手一沉,手中精致的青銅長劍,居然被遊俠兒手中樸實無華的鐵刀砍出了一個豁口!

“你想造反?!”趙括怒道。

他的護衛立刻上前將他護住,抽出長劍指著遊俠兒。

“不準侮辱朱襄公。”遊俠兒握著自己主動上前線時,朱襄贈送給他的鐵刀。

在遊俠兒出刀時,他身後的兵卒拔出了武器,簇擁在了遊俠兒身邊。

“不準侮辱朱襄公!若不是朱襄公,我們一家都餓死了!”

“朱襄公不是秦人的奸細,你才是!朱襄公能讓我們活,你隻會讓我們去送死!”

“政公子是被丟棄在朱襄公門口,我們村裡人都看到了,朱襄公和秦人沒有關係,政公子也被秦人丟棄了。你胡言亂語!”

“對,你才是秦人奸細!廉將軍帶著我們打仗的時候好好的,你一來就敗了!”

“你讓我們丟掉土豆,去吃樹皮,還有、還有……嗚嗚……明明有馬肉,你讓我們吃人肉。我吃了我阿父的肉,我阿父為了讓我不餓死,主動找秦人送死!主動送死啊!要是沒丟掉土豆,我阿父就不會死,我就不會吃阿父的肉,我是畜生,我畜生不如……”

“對啊,都怪你,丟掉了朱襄公送來的土豆!廉將軍每日都要吃土豆燉肉乾,你卻說土豆有毒,讓我們把上好的糧食丟了,你才是秦人的奸細,你才是!”

“你讓馬吃野菜,讓我們吃樹皮!”

“伍長進言讓馬不要和人搶草吃,你把伍長活活打死了!”

“殺了他!都是他的錯!”

“不是趙括,我們就不會被困在這裡!殺了趙括!殺了他!”

“他回去要殺朱襄公,殺了朱襄公我們家裡人都會被餓死!”

“殺了他!”

“殺了他!!”

紀律嚴明的趙軍,在沉寂了許久之後居然嘩變了!

趙括怎麼也沒想到,他隻是辱罵了一個賤民,趙國兵卒居然嘩變了!

為什麼?為什麼那個朱襄會在趙國兵卒中有這麼大的聲望?!為什麼那些寧願吃自己親人的肉也不敢搶他吃過的骨頭的兵卒,居然會為了一個朱襄對他舉起兵器?!

“你們敢!我是趙王的大將,我是馬服君的兒子!”趙括歇斯底裡地怒吼道。

“馬服君不會把戰敗的過錯推給不在戰場的人,不會不會自己吃馬肉,讓我們吃人肉!”遊俠兒舉著刀,朝著趙括衝了過去。

……

“什麼?!”白起手中書簡砸在了腿上,驚訝抬頭,“趙軍嘩變,把趙括殺了?!”

王齕抱拳道:“是。領頭的人名為伯夫,他提著趙括的頭,率領趙軍開營門投降。”

白起呆愣了許久,才揉了揉自己被竹簡砸疼的腿,皺眉道:“糟糕了。”

“投降不好嗎?為什麼糟糕了?”他身旁一老者疑惑地詢問。

那老者身穿沒有花紋的黑色細麻衣,端著一碗已經吃了一半的豆飯,就像是尋常人家的老人。

白起歎氣:“君上,我們養不起近二十萬的趙軍。我本來準備在他們餓得沒有力氣的時候,欺詐他們開營門投降,然後將他們全殺了。現在他們還有力氣,不好殺;他們又殺了大將來投,有戰功……”

白起話沒說完,老者把手中的豆飯放下,捋了捋灰白的胡須,道:“若我們殺了自己大將主動來投的趙軍,恐怕以後遇到的所有敵人都要死戰不降了。”

白起深深歎了口氣。

白起最重視人命。正因為重視,他才打殲滅戰。

戰俘養不起,難道送回去讓他們下次繼續和秦軍打嗎?消滅人,比攻占土地更能削弱他國。

但白起雖然每次出戰屠人無數,卻不是沒腦子胡亂殺人。如果弊大於利,他就不會動屠刀。

白起對要不要阬殺趙國戰俘之事一直在猶豫,和眼前正在吃豆飯的老者,他的君上已經討論了許久,一直拿不定主意。

如果不欺騙趙軍,趙軍就算快要餓死了,秦軍想攻破趙軍營寨也需要付出傷亡。白起的重視人命,是讓敵人滅亡,讓己方存活。秦國和自己的名聲,與秦軍中的將士兵卒哪個重要?白起心裡已經有了決斷,隻是還沒說服秦王。

殲滅敵人和騙殺俘虜是兩回事。秦王本來名聲就不好,白起欺騙阬殺趙軍,會讓他的名聲雪上加霜。秦王擔心之後英才會不會因此事又不敢來秦國了。

不過秦王是個務實的人。

養不起又不能放回去,猶豫一下,最後肯定還是得殺。名聲什麼的,秦王認為自己統一六國後,應該就會好起來。

應該。

現在,君臣二人都麵麵相覷,坐蠟了。

殲滅敵人和騙殺俘虜是兩回事,騙殺俘虜和殺有功的降將降兵就更不是一回事了啊!

秦王愁得把胡須都拽下來幾根:“武安君,你說這該如何是好?”

白起非常果斷乾脆:“末將不知道。”

秦王又扯下來幾根胡須:“你都不知道,那寡人該問誰?”

白起道:“寫信問相國?”為什麼不問問無所不知的範相國呢?

秦王瞪了白起一眼,道:“書信一來一回都多少日了?這之前先把趙軍養著?”

白起扶額,頭更疼了。

秦王也頭疼,所以他轉移話題:“為何趙軍會突然嘩變?就算因缺糧嘩變,居然敢斬殺主將,定有緣由。”

王齕道:“君上,此事聽說和朱襄有關。趙括辱罵朱襄,說回去就殺了朱襄,趙軍兵卒就嘩變了。”

秦王低頭看著自己又拽下來的胡子:“啊?!”

白起剛撿起來的書簡又砸了腿:“什麼?!”

君臣二人再次麵麵相覷。

這事和朱襄能有什麼關係?朱襄不是會種田嗎?怎麼都能讓趙國兵卒為他斬殺主將了?

秦王拍了白起的背一巴掌:“快去打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白起默默歎了口氣,起身離開。

秦王端起碗,繼續吃豆飯。

軍中缺糧,有豆飯吃就不錯了,總比麥飯可口。

白起召見了此次趙國軍隊嘩變的“禍首”伯夫。

伯夫是很典型的平民名字,即“家中長子”的意思。

白起沒有輕視沒有姓氏的伯夫,先誇讚了一句“身手不錯”,然後仔細詢問此次趙軍投降細節。

伯夫就是那一位遊俠兒。

他口才很好,描述的事件細節詳儘,繪聲繪色。

但白起沒聽懂。

他反複詢問了好幾遍,還是沒聽懂。

直到吃飽了豆飯的秦王跑到他身後冒充他的幕僚家臣時,他仍舊沒聽懂。

為什麼趙括非和土豆過不去?為什麼趙括辱罵汙蔑還要殺了朱襄?白起完全不明白。

趙軍兵卒會為了朱襄暴起殺主將的事,白起倒是能理解一二。

趙括之前濫殺在軍中有名望的老兵卒,雖然起到了震懾的作用,也在兵卒心中留下了怨恨。

之後趙括優先保證自己的親兵和良馬的食物,兵卒餓得以戰場上的屍體為食,兵卒心中積怨已經很深。

現在趙括莫名其妙要把好好的糧食燒了,又莫名其妙要殺在趙國平民中聲望極高的朱襄,在有人帶領的前提下,趙國兵卒血氣上湧,就跟著反了。

不過若此事沒有人帶頭,恐怕趙國兵卒還是會繼續忍耐下去吧。

白起看向臉上毫無懼色的伯夫:“聽你的語氣,你和朱襄很熟悉?”

伯夫道:“我家住在藺公封地,已經承了朱襄公很多年照顧。”

白起揉了揉太陽穴:“那朱襄……”

他話還未說出口,司馬靳跑了過來:“將軍!趙國派人來說和,請求你放了被圍的趙軍,還帶了很多糧草來!”

白起聽到“糧草”二字,心頭一鬆,頭腦一清。

秦王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來者是誰,難道是藺相如?”秦王還對那個敢威逼他擊缶的藺相如念念不忘。

司馬靳道:“不是,是朱襄!我聽趙軍一直說朱襄朱襄,沒想到竟然是朱襄來當使臣?他擅長不是種地嗎?!”

司馬靳一得到消息,立刻興衝衝地跑來親自報告。

將軍!君上!趙人口中那個特彆會種地的朱襄來了!

伯夫大驚,手中拎著的頭顱落地,趙括死不瞑目的腦袋在地上滾了兩圈:“朱襄公怎麼會來這裡?趙王一直未給朱襄公官職,怎麼會讓朱襄公當使臣?!”

“啊,提前給我們送信的趙人說,趙王放棄你們,朱襄使金賄賂趙國重臣樓昌,才得以出使。他出使的時候,趙王都沒召見他。”司馬靳打聽得可清楚了,“趙王肯定不相信他能成功。”

伯夫和他身後的趙國兵卒先是一愣,然後痛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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