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不傻。周圍人這種態度, 他已經猜出了大致情況。但他什麼都沒說,第二日照常笑著起床洗漱,和朋友爭鬨, 被荀子敲腦袋, 然後去藺相如墓前告彆。
朱襄本想多住幾日,但荀子催他離開,藺贄還要和他一起離開,就算為了藺贄,他也不能久留了。
匆匆拜祭又匆匆離彆, 離彆前的那一刻,朱襄在藺相如墓前領取了係統所說的藺相如贈彆禮。
那是一顆隻有文字描述的種子。朱襄可以根據藺相如的遺願描述,念出一種與這個文字描述契合的種子領取。
文字描述非詩非賦,像是一個老人隨口的念叨。
“今年冬天很冷,庶民如果能在地裡種出和皮毛一樣保暖的衣物就好了。”
朱襄想說這句話是病句。地裡種不出衣物, 隻能種出衣物的原料。
古人的墓碑隻有字, 不會刻上照片。朱襄眼中卻自然而然浮現了藺公穿著皮毛大耄, 站在屋簷下,兜著手看著屋外飄雪的模樣。
藺公看著雪花,歎息道:“今年冬天很冷,庶民如果能在地裡種出和皮毛一樣保暖的衣物就好了。”
他抱著暖爐縮著脖子, 貧嘴道:“藺公,地裡種不出衣物, 隻能種出棉花。”
朱襄手一翻,手中出現一把棉花種子。
棉花種子很小,係統沒有故意使壞,提供給朱襄“一千份”棉花種子,一個種坑中最大限度播種的棉花種子算一份。
他現在手中就是一份棉花種子的量。
“藺禮, 我這裡有一份種子,你命人種在藺公墓前。”
“現在是四月正好可以播種。半年後采摘。”
“我把種植、采摘和加工的方法念給你,你記錄一下。”
“收獲時正好入冬,你命人將它供奉在藺公墓前,告訴藺公……”
朱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握緊了手中的種子:“它叫棉花,具體分類是細絨棉。它可以紡織成更柔軟更保暖的布,還能將棉花填充在布中代替毛皮保暖。它是……庶民能在地裡種出的和皮毛一樣保暖的衣物。”
藺贄震驚地看著朱襄。
那日他與阿父告彆時,阿父在春日暖陽下,又念起今年冬日念過的話。
朱襄曾經說過,地裡說不定能種出和皮毛一樣保暖的衣物,如果真的有就好了。
哪怕阿父在春暉中永遠閉上了眼睛,他也在閉上眼睛之前也還在擔憂前一個冬日,下一個冬日。
朱襄怎麼會知道阿父臨彆前的嘮叨?難道也是從夢中得知?
朱襄手中的種子又是哪來的?至少離趙前朱襄肯定沒有棉花種子,否則他早就告訴了自己。而去秦國的路上,朱襄沒有機會去尋找種子。
其實朱襄突然拿出土豆種子也很奇怪。雖然朱襄找了合理的借口,但朱襄和商隊的交流經常與他分享,突然一個自己不知道的商隊給了朱襄種子,又迅速離去,太過神異。
隻是他們都沒有詢問,主動幫朱襄掩飾,全當“這很正常”。
“這是你和阿父尋了很久,秘密培育了很久的種子,我入秦後獻與秦王。棉花二字怎麼寫?是何意?將會長成什麼模樣?你細細和我說。我先畫出來,留在家中。”藺贄皺眉道。
“好。”朱襄道,“以後也拜托你了。”
藺贄道:“交給我。如果蔡澤性情不變,由我透露給蔡澤。至於夏同……”
藺贄想了想,道:“你不必告訴他,也不必特意瞞著他,繼續用你全是破綻的掩飾應付他,他自己知道怎麼做。”
就算友情不可靠,但利益會可靠。隻要夏同將來不會被美妾迷了眼,想廢除政兒的繼承人位置,那麼他就會主動幫朱襄掩飾,讓朱襄安心的運用他的神異。
朱襄:“也不算全是破綻……好吧,確實。”
其實如果他彆這麼頻繁地拿出新種子,就能掩飾得挺好。但反正周圍人都可以信任,他就沒太在意。對藺公和藺贄,朱襄總是一副“我有問題,你們看著辦”的有恃無恐態度。
到了秦國之後,他就真的需要先和藺贄商量了再取出種子了。
藺贄說完正事後,沒有詢問朱襄種子的來曆。他把這朱襄的肩膀擠眉弄眼:“我用你的棉花種子換取功勞爵位,你不會生氣吧?”
朱襄滿腔感傷都被藺贄這既視感挺強的腔調給雷沒了。
他嫌棄地把藺贄的手臂挪開,對藺公拜了拜,心裡向藺公告狀。如果藺公還能托夢,一定要多托幾個夢給藺贄,在夢中好好揍藺贄一頓。
沒有藺公盯著,他真不知道藺贄到了秦國會變成什麼模樣。
如果藺贄真的學魏晉那群風流名士嗑著藥醉著酒不穿衣服亂跑,他就聯合夏同把藺贄關進牢獄裡清醒清醒。
啊,為什麼藺贄會修習老莊?你修習黃老也好啊!
朱襄突然想起莊子與趙惠文王說劍的事。或許,藺贄就是在那時“誤入歧途”。
朱襄與藺贄向藺相如告彆時,子楚去找蒙武安排回秦的事。
子楚回來時,朱襄和藺贄正在偽造棉花培育記錄。
藺贄丟給子楚一支筆一卷紙,讓子楚幫忙做舊。子楚滿頭霧水,不過還是先幫了忙才問。
“阿父和朱襄一起培育出了比麻更溫暖的能種出來的衣物,記住,是我阿父和朱襄一同培育的。”藺贄道,“你比我們更了解秦王,快想想怎麼讓秦王相信。”
子楚:“?”
子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