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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襄匆匆回到家,嬴小政就算感染了風寒,也要裹著小被子在門口台階上坐著等舅父回家。
當朱襄翻身下馬的時候,嬴小政把小被子一丟就衝了上去。
“政兒!”朱襄接住嬴小政的肉彈衝擊,抱住嬴小政轉了兩圈,“想不想舅父?”
“想!”嬴小政幼稚地展開雙臂,配合朱襄轉圈圈。
“好了,彆把政兒摔了。”雪看見朱襄臉上的笑容,鬆了口氣。
她很擔心朱襄拜祭藺公後會傷心過度。朱襄還笑著,真是太好了。
朱襄放下政兒,抱了雪一下:“我回來了。”
“歡迎回家。”雪紅著臉道,“聽王說,藺君子也入秦了?”
朱襄道:“是。唉,原來君上已經告訴你們了?藺禮的壞主意不能得逞了。”
他一邊說,一邊將扯著他袖口的嬴小政再次抱起來。
嬴小政抱著朱襄的脖子道:“藺伯父有什麼壞主意?”
朱襄道:“藺禮說,他要披著鬥篷綁架你,嚇你一跳。”
嬴小政小臉一垮:“藺伯父比我年紀還小嗎?”
朱襄認真道:“或許真的是。”
嬴小政把臉埋在朱襄頸間碾來碾去:“真幼稚。”
朱襄使勁點頭:“沒錯!”
嬴小政又將臉碾了一會兒,道:“要是廉翁和老師能來秦國就好了。”
朱襄道:“我會想辦法。”
嬴小政驚訝地抬起頭:“舅父要想辦法?”
朱襄一邊抱著嬴小政往屋內走,一邊道:“廉公此次去燕國搶糧,恐怕要屠城。”
嬴小政:“嗯?”為什麼舅父突然轉移話題?
朱襄道:“不是廉公想屠城,而是他要搶走燕人手中活命的糧食,燕人會和他拚命。所以最後造成的結果就是屠城。”
雪眼神黯淡:“廉公軍紀嚴明,怎會……”
嬴小政想起夢境中的自己,癟著嘴道:“廉公要將趙國的饑荒轉移給燕國。”
朱襄揉了揉嬴小政的腦袋,道:“在天下人看來,是趙人搶了燕人,殺了燕人。但在舅父看來,這天下人本就是一家。”
說趙國和燕國或許感觸還不深。但趙國和燕國大部分地方同在河北,河北人為了饑荒殺了河北人嗯?
七國人都是華夏人,都是自己打自己,自己殺自己。
天下一日不統一,這些事就一日不能停止。
“舅父要做什麼?”嬴小政有點擔心,“舅父不要冒險!”
朱襄搖頭:“舅父不冒險。舅父隻是……隻是可能會讓廉公和你的老師難過。”
嬴小政道:“舅父要讓廉公和老師入秦嗎?”
朱襄點頭。
嬴小政拍著小胸脯道:“舅父儘管做。他們如果斥責舅父,政兒就去他們門前哭鬨,我就不信廉翁和老師能忍心放著我不管。”
雪捂著嘴道:“這是好主意。廉翁和李將軍確實溺愛政兒。”
朱襄蹭了蹭嬴小政的臉,道:“舅父就依靠政兒了。”
嬴小政繼續拍著小胸脯道:“交給政兒……咳咳咳。”
“怎麼還在咳嗽?舅父給你做點好吃的。”朱襄擔憂地放下嬴小政,衣服都沒換,先轉身去廚房給嬴小政做糖蒸橘子。
橘子和柚子是楚國的特產。在秦國得到巴蜀之地,又燒了楚王家祖墳後,橘子和柚子就成了秦王餐桌上常見的水果。
秦王和太子柱經常在朱襄家裡住,朱襄家自然也吃上了遠道而來的南方水果。
不過這時候的橘子和柚子都不太甜,籽也很多。朱襄蒸橘子的時候,挑了許久的籽。
蒸好橘子後,朱襄又熬了一鍋薑茶。
嬴小政迅速吃完了糖蒸橘子,但捂著鼻子,怎麼也不肯喝薑茶。
“不喝!”嬴小政使勁蹬著小短腿,轉身就跑。
“喝了薑茶好得快,薑茶不難喝。”朱襄端著薑茶在嬴小政身後追,“雪,快攔住政兒!”
雪袖手旁觀,笑著看朱襄和政兒追逐。
嬴小政雖然腿短,但比端著薑茶的朱襄跑得快多了。
他帶著朱襄在院子裡繞圈子,使勁搖晃他圓圓的小腦袋:“不喝!難喝!”
“良藥苦口,這還不是藥,政兒彆任性!”朱襄跟著繞圈圈。
秦王執著藺贄的雙手不放,牽著背都被汗濕的藺贄走進朱襄家門的時候,雖然生病了但精力仍舊很充沛的嬴小政還在轉圈圈。
朱襄都大喘氣了,嬴小政跑步速度一點都沒減緩。
子楚小聲對老父親道:“嚴親,政兒真的生病了?”
太子柱道:“可能朱襄一回來,政兒的病就好了?”
藺贄小心翼翼抽手,秦王死死地抓著他的手,他抽不出來。
藺贄用求助的語氣道:“朱襄,你在乾什麼?”快來救我!
朱襄喘著氣道:“快幫我攔住政兒,政兒不肯喝薑茶。”
嬴小政跳到秦王身後躲著:“不喝!難喝!”
藺贄道:“秦王,我把政兒抱過去?”
秦王中氣十足道:“政兒不想喝就不喝。政兒每日有喝藥,薑茶而已,不喝也行。”
朱襄無語:“君上,政兒連苦藥都喝得下,怎麼喝不下薑茶?不要嬌慣政兒。”
嬴小政從秦王身後探出小腦袋:“就不!”
舅父回來了,我就要任性,略略略。
朱襄和子楚對視了一眼。
子楚側過臉不看朱襄。
君上都說不用喝了,我還能忤逆君上?
朱襄無奈極了:“君上……”
秦王道:“政兒彆怕,不喝就不喝!”
嬴小政探頭:“對,就不喝!”
朱襄被這兩人給氣笑了。
他才離開多久,秦王就要變成溺愛孩子的曾祖父了嗎?政兒要是被教壞了,他一定會在心裡默默詛咒秦王。
“好吧,不喝。”朱襄道,“舅父本來想等政兒病好了,給政兒做奶油冰霜吃。若政兒不想這麼快好,那舅父就和藺禮、夏同、蔡澤一起圍著政兒吃奶油冰霜,政兒看可好?”
蔡澤:“?”他並不想加入這麼幼稚的行列。
藺贄立刻樂嗬嗬道:“這個好。政兒還有什麼不能吃的?我們一同圍著政兒吃。”
嬴小政低著頭,就給了藺贄一個蠻牛衝撞。
秦王終於鬆開了手,藺贄趕緊把嬴小政抱起來扛在肩膀上手舞足蹈:“政兒,有沒有想藺伯父啊?”
嬴小政抱著藺贄的腦袋,雖然眼睛和嘴角都彎成了弦月,但還是嘴硬道:“沒有,一點都沒想。”
“哎喲,你不想我,我就不讓你下來。”藺贄跳來跳去,“晃暈你。”
秦王:“……”這人有點不像藺卿啊。寡人還在這呢,他怎麼就跳起來了?
子楚再次把臉側到一邊。
藺禮真是太丟人了。怎麼麵對君上還這樣,他真不怕死。
“抓緊政兒!”朱襄湊過來,“被我逮住了吧?趕緊喝!”
嬴小政癟嘴:“不想喝。”
朱襄道:“奶油冰霜?”
嬴小政氣鼓鼓地從朱襄手中接過已經變溫的薑茶,把藺贄的頭頂當小桌板,小口小口喝完薑茶,然後把杯子往藺贄頭頂一磕,耍小脾氣。
藺贄配合嬴小政,嘴裡喊著“咚咚咚”,好像嬴小政把他腦袋當鼓敲似的。
秦王看向子楚,用眼神詢問子楚,這人真的是藺相如的兒子嗎?
寡人還在這裡呢!
子楚在心底歎了口氣,小聲道:“君上,藺禮師從莊子。”
秦王臉一垮。
啊?那個莊周?寡人想要的是藺卿的兒子和弟子,不是莊周的弟子!
“藺禮雖然師從莊子,但確實才華橫溢。”子楚為好友辯解,“藺禮本來想在藺公離世後就隱居深山,但藺公希望藺禮能入秦輔佐君上。藺公雖不能背離趙國,但也是希望天下能儘早統一。所以藺公才會讓藺禮入秦。”
秦王垮著臉道:“為了寡人?不是為了朱襄?”
“若為了朱襄,藺禮可以在朱襄家隱居,而不是入秦國為官。”子楚道,“藺禮在趙國也是隻領閒職。趙王給了藺禮郡守之位,藺禮也很快辭官歸家了。”
秦王心裡舒坦了:“他在趙國都不肯做官,到了秦國就要做官?”
子楚道:“藺禮孝順,藺公之命,他一定會聽。”
秦王心裡更舒坦了。藺卿心中有寡人!
範雎偷偷嘴一撇。公子子楚還真會說話,怪不得能從趙國逃回秦國。
白起看了範雎一眼,心想等會兒要和朱襄說一說,多湊些禮物幫藺贄送給應侯。
和範雎同住久了,白起越發發現,應侯的心眼真是太小了。
不過還好應侯雖然心眼小,但隻要能及時表示對他的尊重,他釋然也很快。
白起終於和範雎打好了關係,不用擔心範雎背刺他。隻是在與範雎處好關係的過程,他比讓楚國遷都還累。
藺贄逗玩政兒後,扛著政兒向秦王行禮:“我太想念政兒,有些失態,請君上恕罪。”
“無事無事。”秦王笑嗬嗬道,“你想念政兒,就暫時住在朱襄家吧。寡人會在朱襄家附近給你尋一宅院。”
藺贄扛著政兒跪著道謝。他磕頭,政兒跟著一同低頭,把秦王逗得不行。
嬴小政笑眯眯地抱著藺贄的腦袋不撒手,朱襄催促他,他也不肯下來。
舅父一回家,沉穩早熟的公子政立刻就變回了頑皮幼稚的政兒。而藺贄一來,政兒就更調皮了。
子楚按著眉頭,總覺得頭疼。
太子柱倒是挺喜歡政兒這模樣。比起早熟的孩子,他更喜歡頑皮的孩子。這樣相處起來更輕鬆。
嬴小政在朱襄離開後太過早熟,讓太子柱看著有點毛骨悚然。
他總算知道為何那愚婦會丟棄政兒。過分早熟和聰慧的孩子,真的會讓人感到害怕。
不過看著周圍人都不懼怕政兒怪異的行為,太子柱也隻好催眠自己,政兒一點都不怪異,聰明的孩子都這樣。
催眠著催眠著,太子柱還真把自己催眠成功了。
他現在看到其他的孫兒,心中總是不滿。他不求這些孫兒和政兒一樣聰明,好歹有政兒一半聰明吧?
太子柱對孫兒日益嚴苛,讓後院積攢了不少對政兒的嫉妒,這暫且不提。
朱襄歸家,秦王雖然嘴上說著讓朱襄好好休息,但他私服來朱襄家坐著,已經等著開席了。
太子柱也已經送來了食材調料,並且早上都沒吃多少,就等著朱襄回來做飯,他好大吃一頓。
秦王和太子柱還點了“荷葉雞”這道菜,並帶來了美酒,讓朱襄隨便糟蹋。
朱襄扶額。
他雖然知道這一路上的事,蒙武肯定會派人報告給秦王。但秦王居然點他路上做過的菜,還是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情報是這麼用的嗎?他還以為秦王會拉著他的手詢問他和藺贄、子楚的論政呢。
秦王暫且不想論政,隻想吃飯。朱襄便隻能換了衣服,去廚房做飯。
此時的釀酒業已經較為發達,開始使用麥苗做成的酒曲。釀酒的原料也很多。
雖然這時的酒精度最多隻有十幾二十度,但味道相當甘甜。酒經過澄清後,與後世的米酒已經差彆不大。
在西周時,釀酒已經講究用甘甜的泉水,用開水煮過的器具等,顯然對釀酒的認知非常完善了。
秦國雖然在民間時常頒布禁酒令,但秦王自己有許多釀酒的作坊。
朱襄雖然有釀酒“秘方”,釀造出的米酒不一定比得過秦王的釀酒工坊中精挑細選的美酒。隻是在品控上,朱襄會更勝一籌而已。
不過朱襄除了糧食酒還有其他“秘方”。現在他是貴族,可以自己釀酒換錢了。
秦國雖然禁止民間經商,但貴族是可以經商的。
當秦國統一六國後,六國豪族也可以經商,甚至可以經營鹽鐵。秦始皇一邊將秦人中經商的人流放,一邊誇獎巴蜀的寡婦女豪商,這割裂的行為就是因為如此。
所以為秦國統一流乾了血液的老秦人才會越來越失望,在劉邦入關中時,爭相投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