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個屁,聽勸個屁!
朱襄怎麼會有這麼令人頭疼的友人?這不是給朱襄添麻煩嗎!
常在工地裡待著,待得習慣了粗口的李冰在心裡罵道。
什麼秦太子,在他心中的形象完全破碎。他腦海裡隻剩下朱襄那幾年對“夏同”抱怨的話了。
“夏同”果然是朱襄最頭疼的一位友人,沒有之一!
子楚獲得了李冰的支持幫助,搜集刺客罪證的效率就非常高了。
李冰利用軍政急報,將子楚遇刺的事急報給秦王柱。
李冰毫無感情地描述了子楚遇刺的真相,除了隱瞞子楚自己劃傷了肩膀之外,包括子楚早就發現有人尾隨,所以派人尋到自己,與自己約定反包圍刺客一事,他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秦王。
子楚也一樣。
子楚向秦王柱報平安,說自己的肩膀被箭頭擦傷,隻是一個小傷口不礙事,現在繼續前往成都。
子楚還特意請求秦王對此事保密,特彆是彆告訴朱襄。
“傷口很淺,沒幾日就會結疤痊愈,請君父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秦王柱看著子楚的保證,腦袋一陣一陣地眩暈。
他明白,以子楚和李冰二人書信語氣,恐怕子楚的傷口真的無事。
但子楚已經提前讓李冰前去保護,還能被流矢射中,這表明什麼?表明要麼子楚隊伍中可能有對方奸細,要麼刺客實力十分強大!
李冰沒有抓到活口,不敢擅自查看刺客死因,速度將刺客屍體送往鹹陽。
刺客屍體運往鹹陽後肯定有一定腐爛,就算解剖也找不到多少證據。不過秦王柱知道,就算李冰當即檢查刺客屍體也不可能找到多少證據。
這些刺客肯定都是死士,怎麼會留下證據?
但沒有證據,秦王柱也知道是誰動的手。
隻需要看看子楚死了之後,誰獲利最大就行。
隻需要看看現在鹹陽城中,還有誰能派出這麼多的刺客就行!
秦王柱雙手抓著胸口,身體往後倒。
蔡澤瞪大眼睛,焦急道:“君上!”
秦王柱被蔡澤扶著喝了一口水,擺擺手:“不要……聲張,讓太醫,悄悄來。”
蔡澤咬了一下牙,瞪了一眼秦王柱手中的信紙,將秦王柱交給宮人照顧,自己親自去找太醫。
太醫診斷,秦王柱怒急攻心,需要靜養。
秦王柱喝了一碗苦藥,但並沒有多大用處,當晚便發起了高熱,渾渾噩噩了兩日才完全退燒。
秦王柱清醒之後,沒有第一時間捉拿凶手,而是下詔讓已經退隱的範雎、白起回到鹹陽。
蔡澤和荀子跪坐在秦王柱床邊,臉色都非常難看。
“寡人還能活幾年。”秦王柱頭上綁著頭巾,臉色蠟黃,“就算活不了幾年,今年肯定能活過,不用擔心。寡人讓他們來,隻是以防萬一。”
秦王柱咬牙:“相國,傳寡人之令,廢公子子傒為庶人,放逐國外!”
蔡澤叩首:“遵命!”
秦王柱對荀子道:“荀卿,你為寡人書寫詔令,不可提及公子子傒行刺太子!”
荀子心裡歎了口氣,叩首:“是。”
他叩首後,仰起頭看著秦王柱:“君上,請放寬心,好好休息。以太子性格,公子子傒既然已經被逐出秦國,便不會再動手。”
秦王柱搖頭:“寡人不擔心他。他雖寡情,比寡人狠得多,但有朱襄看著,他會儘力不將事做絕。”
荀子在心裡再次歎了口氣。
秦王原來很了解子楚啊。他還以為秦王真的被子楚那一副孝悌的模樣給迷惑了。
知子果然莫如父。
秦王柱道:“寡人隻是擔心、擔心……”
他閉上眼。
這次高燒之後,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越發不好了。
在君父從南秦回鹹陽時,是否就有如此感覺?他感到身體就像是一個破了許多洞的大鼎,無論怎麼彌補,裡麵的水仍舊不停地往外泄。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公子子傒是他的兒子,太子子楚是他的兒子。兩個最愛的兒子相爭,他怎麼會不難過?
知子莫如父。所以秦王柱知道,子楚恐怕早就知道子傒想要殺他,故意露出破綻讓子傒殺他。
但秦王也知道,這次真的是子傒要殺子楚,子楚不過是等著子傒來殺他。
所以他該怪誰?隻能怪子傒嗎?
子傒又知道子楚在等他出手嗎?還是知道後仍舊要出手?因為子楚搶走了他的太子之位?
是啊,若子楚不回秦國,若沒有朱襄,這秦太子的位置必定是子傒的,子傒能不恨嗎?
等等,子傒難道還對朱襄動手?
不,不會。朱襄遠在吳郡,有李牧保護,即便子傒心有餘,力也不足。朱襄肯定無事。
秦王柱的身體虛弱得坐都坐不起來,但他的腦袋很清醒,立刻就看清了如今的形勢。
子傒動手了,他為了保住子傒的性命,將子傒廢為庶人後放逐是唯一的辦法。
是唯一不讓子楚與子傒手足相殘,手中沾上兄弟鮮血的辦法。
但……
秦王柱閉上雙眼。
他一定能挺過去,挺到子楚回來。
若他在子楚回來前便病逝……
……
白起和範雎得到詔令,即便身體不好,也匆匆騎馬回鹹陽。
他們到達鹹陽宮的時候,秦王柱的身體已經好了不少,能夠下地行走了。
秦王柱的臉色也紅潤不少,讓白起和範雎鬆了一口氣。
秦王柱淡淡道:“之後武安君和應君請留在鹹陽宮,直到太子回宮。”
白起和範雎雖不明所以,仍舊跪地道:“是!”
秦王柱讓蔡澤將太子遇刺一事告知白起和範雎,白起和範雎驚怒不已。
秦王柱道:“寡人身體已經漸漸好轉,所以隻是以防萬一。”
“武安君、應君接詔。”
“若寡人在太子回鹹陽之前病逝,執寡人詔令,將所有秦公子拘禁,並……”
秦王柱頓了頓,閉上眼。
“殺掉子傒。”
白起和範雎愕然。
蔡澤跪地道:“請君上三思!公子子傒既然已經被廢為庶人,便不再是太子威脅!”
秦王柱神情淡淡道:“若寡人未能等到子楚回來,六國便可能尋找子傒,護送子傒回鹹陽為王。他們又不是第一次如此做。寡人留給子傒一條命,他是否能保住這條命,就看天意。”
荀子也跪地道:“君上,若是如此,為何不讓太子立刻回鹹陽?”
秦王柱搖頭:“對楚國大計比寡人這些兒子重要。即便子楚不能及時回來,有武安君和應君坐鎮鹹陽,他仍舊能順利繼位。”
子楚已經被封為秦太子,就是秦國唯一的正統繼承人。其他人即便想要做什麼,也隻能“奪位”“謀反”。
秦王柱讓範雎把控鹹陽宮侍衛,白起領鹹陽城守衛,以兩人能力、聲望和地位,鹹陽城內無人敢謀反,子楚繼位之路是安穩的。
何況秦王柱已經挺了過去,他隻是做萬全的打算。
所以如果他死在子楚回來前,不過是囚禁一些兒子,殺掉一些兒子而已。
比起順利執行令楚國生亂的計劃,這點代價不算什麼。
“將太子遇襲之事傳出去。”秦王柱聲音冰冷,“太子重傷,在成都療養,生死未知。”
四人同時驚恐抬頭:“君上,三思!”
秦王柱閉上雙眼。
看著秦王心意已決,四人心中湧出的心情十分複雜。
荀子收在袖口的雙手握緊。
秦王是下定決心要利用太子遇襲之事,在秦國掀起血雨腥風。
秦王柱故意不在詔令中寫明子傒因為刺殺太子而被廢,做出一副沒有找到凶手的態度,就能以這個罪名,震懾更多的人,甚至殺掉更多的人。
隻要秦王柱沒有在詔令上言明刺殺太子的凶手,太子遇刺一案就能一直查下去。
這不僅僅是為了給子楚繼位鋪路,更是以太子遇襲之事乾擾六國視線,讓朱襄計謀能夠順利進行。
朱襄之計,三家分楚之計。
四人看著秦王柱,居然在向來溫和的秦王柱身上,看到了秦昭襄王那冷酷的身影。
秦王柱也是秦王,他能溫和到哪去?
他也是秦王。
……
“楚國有屈、景、昭世代為卿,如同當初晉國有韓、趙、魏世代為卿。”朱襄對藺贄詳細說起自己的計劃,“前有三家分晉,現在為何不能有三家分楚?”
藺贄點頭:“啊對對對,那麼你要怎麼三家分楚?”
朱襄用疑惑的語氣道:“藺禮,你不是說我隻需要製定目標,你來實現嗎?所以你要怎麼三家分楚?”
藺贄:“……”拳頭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