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與其他地方一樣,能來讀書的都是家境殷實的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貴族或者家道中落的士人。朱襄即使出錢減免學費,但農人家中的學齡兒童都是勞動力,供不起一個脫產的人。
不知道十年、二十年……百年之後,能不能出一個真正的庶民讀書人入朝為官。
朱襄思索了許久,著手在鄉間幫助建立宗祠等村民自治組織,就像是個基本的農村公社一樣,能夠共享石磨、耕牛等生產工具,鼓勵村裡富戶開辦私學,支持村裡願意讀書的普通農人孩子讀書。
古代村民自治和宗族組織會滋生鄉紳階級,若在兩千年後是最腐朽的存在。但在這時,能培養出一批中小地主階級出來,或許是先進的體現吧。
朱襄不確定地想。
他所做的許多事,自己都不確定結果,隻能看蓋棺定論了。
反正不會比前世秦二世而亡更差。
嬴小政見自家舅父如此努力,卻被那些士人指指點點,心裡很不忿。
他想起在鹹陽的時候,也有儒家人對舅父指指點點。
這時主流思想如孟子言,“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治於人者食人,治人者食於人”。而農家“欲使君臣並耕,悖上下之序”,會使世間不安寧。
朱襄對此評價,農家的思想是樸素的“共同富裕”,是難以實現的願望。但這與儒家“大同社會”的願望一樣,美好到難以實現的願景才叫願望。隻要不傷害到其他人,心懷美夢並踐行自己的理想,有何不可?
嬴小政本來聽聽就罷了,現在他脾氣上來了,在自己小本本上記下,以後等他當了皇帝,要規定皇帝和大臣在每年春耕時親自耕種田地,成為秦國最重要的國家祭祀內容之一。
他還要召集一百人專門為舅父寫傳記,歌頌舅父躬身勞作指導農桑是聖人行為,並給舅父在泰山、會稽山等著名山神祭祀地點立功德碑。
嬴小政記好之後,對朱襄拍著胸脯攬功。
朱襄哭笑不得。雖然他知道自家政兒說得到就做得到,但現在你事還沒做呢,就要先炫耀攬功了嗎?
自己究竟養了一隻怎樣的始皇崽啊,真的養歪了?
“好,舅父太開心了。在政兒回鹹陽之前,舅父給政兒做一道你從未吃過的點心作為感謝。”朱襄跟哄孩子似的,拍了拍嬴小政的腦袋。
嬴小政不但沒有高興,還非常不滿:“什麼?!舅父居然還藏著點心沒做給我吃過!舅父你太可惡了!”
朱襄:“……”他掐了外甥的小俊臉一把,十分無語地去廚房給嬴小政做點心。
嬴小政背著手綴在朱襄背後,一路上都嘰嘰歪歪,埋怨舅父居然背著自己做好吃的。太可惡了,就沒見過這麼不慈的舅父。
因焦勻在戰場上表現很好,李牧正在廚房勸已經卸甲歸廚房的焦勻從軍。
兩人見到朱襄帶著嬴小政來廚房,默契地停止了拉拉扯扯,挽起袖子幫忙做飯。
“做什麼?”
“看見那一筐石花菜了嗎?我要把它熬成膠,給政兒做奶凍。”
“老師,焦先生,你們聽聽,舅父是不是很可惡?他從來沒有給我做過奶凍!我都不知道有奶凍這道點心!”
“呃……”
嬴小政還在那裡喋喋不休,那模樣確實是真委屈。
朱襄像捏鴨子嘴一樣,把嬴小政的兩片叭叭叭小嘴唇給捏住:“閉嘴,趕緊幫我去提一桶水牛奶來。”
李牧從南越抓了幾頭水牛回來,想讓朱襄看看南越的牛和中原的牛有什麼不一樣。
水牛奶的脂肪含量比普通牛奶高,做奶凍正合適。
奶凍就是布丁的意譯。除了奶凍,水牛奶還能做薑汁撞奶、雙皮奶。朱襄見嬴小政實在是委屈得緊,便都給他安排上了。
當嬴小政吃得滿臉開心時,朱襄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你委屈個屁啊!我突然琢磨出一道新菜不是很正常嗎?什麼叫故意不給你吃?
他又被外甥狠狠拿捏住了,唉。
……
“舅父,我和舅母去鹹陽了,你要保重好自己!”心滿意足的嬴小政登上了回去的大船,對朱襄揮揮手,表情沒有半點分離的不舍,甚至想立刻把船劃走。
朱襄給嬴小政準備了一大箱可以吃很久的風乾零食,給雪姬準備了不同種類的果脯,又把自己最近寫的書交給嬴小政,讓嬴小政在鹹陽找人印刷。
見到嬴小政那副迫不及待“我要去遠航”的表情,他歎著氣道:“去鹹陽後彆調皮,聽你舅母的話。雪姬,路上小心。”
嬴小政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什麼時候調皮過?”
雪姬對朱襄點點頭:“良人保重。”
船駛離了岸邊。
朱襄十分不舍地目送船帆遠去,對李牧苦笑道:“這麼多年,政兒一直生活在我身邊。現在突然離開了,真不適應。政兒卻一副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飛走的模樣,看著實在可氣。”
李牧回答:“是嗎?我怎麼覺得你經常把政兒一個人丟下,四處亂跑?”
李牧幫朱襄數了數。自己去長平麵見秦王,去廣陵守城的事就罷了,算朱襄逼不得已。但朱襄帶政兒去蜀地的時候,可是把年幼的政兒一個人丟在成都,他自己跑黔中郡去了。
把政兒丟郡守府乾活,自己到處亂跑,這種事朱襄沒少做過。
朱襄:“……”
有時候李牧也挺會惹人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