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和農家的組織架構已經解體,就是他們能繼續在秦國傳播學問的代價。
儒家本來也有較為嚴密的組織架構,不過因為荀子和遵孟子為師的魯儒不對付,內部除了孟子、荀子的學說還有其他流派,已經打得很激烈,所以秦王暫時沒有對儒家學子動手。
秦王子楚和曆代秦王都支持荀子。因為荀子對儒家的改造,就是後世所謂儒家的糟粕,“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這樣改造下去,忠君思想融入儒家的骨血中,帝王就不用擔心儒家反噬。
不過秦王也不會把寶都壓在儒家身上。
巍巍大秦,所有思想無所不包。就像是將來的秦人中有六國人一樣,秦國統一的思想,也是包含諸子百家後的統一思想。
當秦王擁有了朱襄這張牌後,社會矛盾緩和許多,他們便生出了更大的野心。
秦王子楚回到鹹陽,蔡澤和藺贄出門相迎。
朱襄站在秦王子楚身後,直直地受了蔡澤和藺贄一禮。
蔡澤和藺贄抬頭看向朱襄。
朱襄對他們報以無辜的眼神。
蔡澤和藺贄對視。
蔡澤:他是故意的。
藺贄:這家夥就欠揍。
藺贄對秦王子楚道:“君上,能暫時容忍一下臣的失禮嗎?”
藺贄沒有說他要做什麼,秦王子楚已經非常默契身體一側,把身後的朱襄露了出來。
“寡人準許你失禮。”秦王子楚對其他卿大夫道,“眾卿先散去吧。藺丞相要與長平君敘舊。”
卿大夫們本來想走,秦王這麼一說,他們就不想走了。
有熱鬨看!
秦國法令森嚴,死氣沉沉,難得有樂子看,卿大夫們走不動路了。
荀子拐杖往地麵上一砸,罵道:“不要在這裡丟臉!”
擼起衣袖的藺贄立刻把衣袖放下來,恭敬道:“是,荀子。”
然後荀子舉起拐杖,在朱襄背後一砸:“相國和丞相向秦王行禮,你怎麼不避開?”
朱襄一邊回答一邊拔腿就跑:“我故意的!我就是想看他倆氣急敗壞的模樣。”
荀子眼睛瞪圓。
廉頗抱著手臂道:“幾年不見,朱襄和以前沒區彆啊,仍舊這麼喜歡故意氣你。你還跑得動嗎?跑不動的話,我把朱襄小崽子拎過來給你教訓。”
荀子咬牙切齒道:“回去再教訓,不要在城門口當眾丟臉。”
廉頗搖頭歎氣:“他自己都不覺得丟臉,你何必替他維護臉麵?”
荀子瞪廉頗。
廉頗繼續歎氣:“行行,我不說了。唉,好久沒回莊子,不知道我住的小院有沒有打掃。”
荀子道:“朱襄雖不在鹹陽,秦王和蔡澤、藺贄常來莊園小聚,莊園時時刻刻有人打掃。你住的地方原本是什麼模樣,現在還是什麼模樣。”
廉頗笑道:“那就好,不用重找落腳處了。”
雖然秦王在鹹陽城賞賜了他大宅子,但他回鹹陽隻是休息,不如繼續和朱襄同住。
朱襄去鹹陽宮拜見了華陽太後和夏太後之後,就與子楚等人一同回到莊子。
廉頗的院落果然還是老樣子。他帶著自己完全沒有存在感的兒子廉符,在朱襄的莊園裡逛了一圈,給廉符介紹莊園的情況。
“這是秦昭襄王住的院子。看見那個桌子了嗎?那張桌子上的小椅子是政兒坐的。秦昭襄王處理政務的時候,政兒就坐在桌子上聽他教導政務。”
“這個有一棵桂花樹的小院原本是先王在住。這棵月桂樹是先王從宮苑中移植過來,因為政兒喜歡吃桂花糕。”
“秦昭襄王和先王都很寵溺政兒。”
廉頗看著兒子一臉驚恐不安的模樣,心裡嫌棄地搖搖頭。
他拉著兒子,又去看了範雎和白起住的院落。
範雎的院落中竹簡木瀆仍舊堆積如山,仿佛他隨時都會翻看;白起的院落裡有各種大大小小的武器,最小的武器是嬴小政學習時用。
“武安君白起也去世了?”廉符唏噓道,“沒想到入秦後,我居然未見上傳說中的武安君一麵。”
廉頗給了兒子一腳,罵道:“你親父是信平君,你崇拜什麼武安君?白起老匹夫還沒死呢,他病病歪歪這麼多年,每年我都以為要去拜祭他了,他居然都還活著。嘖。”
廉符:“……”
武安君和親父關係究竟是好還是不好?若是不好,武安君的院落怎麼在親父隔壁?若是好,親父為何對武安君遲遲未死一副很遺憾的模樣?
廉頗介紹完後,就把收拾屋子的事丟給廉符,自己去廚房裡看朱襄準備什麼好吃的。
回到家中,朱襄總會第一時間做一頓大餐。
朱襄見廉頗進來,道:“今日沒有提前準備,就吃火鍋了。正好宮裡煨著羊骨頭和牛骨頭熬的湯,我把湯端了回來當湯底。”
廉頗笑罵道:“你以前去秦王宮中還隻是順手牽羊,現在還順手端鍋了?”
朱襄道:“秦王都在我這裡吃飯,我端秦王的鍋怎麼了?不還是他吃了,對吧,夏同?”
“啊?行,隻要你不把我的鍋都端走。”正在生火的子楚抬頭道。
朱襄回來了,三人組自然都在廚房裡一邊忙碌一邊聊天,和以前一樣。
廉符收拾好東西,來廚房找廉頗。
當他看到秦王、蔡相國、藺丞相和長平君在做飯,自家親父靠在門扉上嫌棄藺贄的刀工,嚇得麵無血色。
誰敢吃秦王燒火做的飯啊?
他連忙想去廚房幫忙,把秦王換出來,被廉頗拎著後領拖出門。
“你看看廚房裡是些什麼人?你還想幫忙?你不看看你配嗎?”廉頗罵道,“你若想加入他們,就好好展現你的本事,至少要成為我這樣的人。”
廉符驚駭不已:“去廚房生火還需要配不配?”
廉頗斜眼瞥:“不然呢?若是你有一手好廚藝,倒是可以像膳夫一樣為他們打下手。哦,這次他們連膳夫都趕了出去,你就算現在學了一手好廚藝,也不能去。”
廉符完全不明白,這是什麼秦國新型社交方式嗎?隻有受秦王認可的人,才能和秦王一起在廚房裡生火做飯?
為何是生火做飯??
“那……有多少人能去廚房?”廉符好奇地問道。
廉頗道:“李牧算一個……嗯?李牧呢?”
他撓頭。
李牧和朱襄一同去了溫泉行宮,怎麼沒有一同回鹹陽城。
廉頗現在才發現,丟了一個好大的李牧。
李牧騎馬去了白起的封邑,拜見正在養病的白起。
白起這病起起落落,不見好,也不見壞,隻能這麼養著。
最初生病的時候,白起很是遺憾自己不能如廉頗一樣老當益壯,繼續在戰場上拚搏。
等他習慣了家中平靜的生活,也在教導兒孫中找到了樂趣,有些安於現在的平靜了。
見李牧來了,白起趕緊把兒孫趕走,對李牧抱怨道:“教導庸才真是太難受了,我想回鹹陽學宮。鹹陽學宮的學生們比他們聰明多了。在鹹陽養病也一樣,你能幫我勸勸君上嗎?”
他知道秦王子楚不會忌憚他。
武安君白起隻屬於秦昭襄王的時代。
秦王子楚有李牧,有王翦,就算是廉頗的光芒都被這兩個年輕人掩蓋。所以擁有自己信任將領的秦王子楚,不會忌憚一個已經垂老的武安君。
秦王子楚讓白起回封邑,隻是擔心白起的身體,希望白起的家人好好奉養白起。
朱襄不在鹹陽,還是白起的子嗣更能照顧好白起。
但顯然,白起不太適應和子嗣們相處。
李牧笑著拎著一壇酒道:“聽聞武安君身體變好,是否能經得起旅途勞頓?若能,要不要去南方養病?”
白起挑眉:“怎麼,還有我這個垂暮老人能為秦王做的事?”
李牧道:“不是做什麼事,是政兒想武安君了。”
提起政兒,白起的眉眼間顯露出慈愛:“政兒可好?”
李牧道:“他能不好?現在他已經囂張到與秦王鬥嘴,被荀子好一頓罵。”
白起大笑:“能與秦王辯駁的秦太子,估計政兒是獨一個。”
李牧也笑著道:“或許是。其實是我忙於軍務,教導政兒兵書的時間變得太少。政兒一直抱怨。”
白起道:“若秦王同意,我很樂意去教導太子。不過你放心我的身體?”
李牧道:“不放心。正是因為擔心白公的身體,朱襄才想讓白公去南秦休養。”
白起戲謔道:“怎麼,他認為我的家人伺候不好我?”
李牧趕緊道:“白公子嗣一片孝心,朱襄怎麼會懷疑?隻是北邊這些年的冬季又變冷了,白公經常咳嗽,可能去吳郡會好過一些。再者扁鵲在吳郡,或許比普通醫者更有本事。”
白起歎氣:“是朱襄會思考的事。隻是他有沒有想過,我若病逝在他家中,很不吉利。”
李牧道:“朱襄已經送走過很多長輩了為長輩養老送終,怎能叫不吉利?他隻想照顧好白公。再者,政兒確實是想白公了。”
白起起身道:“朱襄都如此說了,我還拒絕什麼?”
他立刻興致勃勃讓人打包行李,一臉迫不及待的模樣。
白起的家人十分無奈。他們是真的被嫌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