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為主將,所想的就隻有如何最大限度地擴大戰果。
在朱襄和嬴小政都措手不及中,白起領兵星夜兼程,跨越大半個南楚,急行軍奔赴居巢。
南楚國定都壽春。
壽春原本是楚王想要遷都的地方,楚國分裂後,修到一半的壽春城便宜了南楚君。
壽春北有淮水作為屏障,南有巢湖作為屏障。
居巢是巢湖旁邊最重要的城池,也是南楚最重要的產糧地。
誰也不知道白起怎麼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居巢城下。
就像是華陽之戰中,誰也不知道白起是如何以平均每日百裡的急行軍,僅僅八日,就悄無聲息地到達華陽一樣。
以這個時代兵卒的素質,日夜兼程日行百裡急行軍八日,還具有強大的戰鬥力,是難以想象的事。
這樣的壯舉,在現代能做到的國家都寥寥無幾。
更讓人難以想象的是,白起很多次帶的兵還不是自己練的兵。
仿佛無論是誰的兵到了他的手上,都會煥發出強大的意誌力、戰鬥力和服從力,就像是他的手臂和手指一樣,能做到任何匪夷所思的命令。
巢湖一日城破,快的都來不及求援。
明明近在咫尺,白起率領軍隊入城暫時休息的時候,壽春還陶醉在笙歌中。
秦國正在打韓國和趙國,南秦離戰場非常遙遠,南楚一眾君臣當然一點警惕心都沒有。
雖然秦國已經重建了長江北岸的城池,但他們把與長江之間大片土地的楚人遷徙走,築起長長的防禦線,每二三十裡一座堡壘,自稱如趙國、燕國、魏國、秦國修建的抵禦北胡南下的長城一樣堅固。
被趕離家鄉的楚人成了最好的役夫,在沉重的徭役下為南楚國建成了這座南方長城。
今年南方長城建成,南楚國眾君臣認為可以高枕無憂了,正放下心來享樂中。
白起卻像是開了衛星掛一樣,在所謂的南方長城眼皮子底下穿過,繞開了零星監視。
這時南楚國為了抵禦秦國的無人地帶成了秦軍最好的掩護。
秦軍帶著乾糧和水,以強大的毅力偷取居巢,幾乎沒有損失。
休整一日後,白起就不急了。
他大搖大擺地往壽春而去,在壽春門口擺開陣勢,安營紮寨。
一個壽春城而已,白起想打下來輕而易舉。
但白起的戰略目標從來都不是一城一地,而是殲滅敵人有生力量。
依托巢湖的大糧倉,他圍而不打,就是為了圍城打援,以壽春城為誘餌,殲滅南楚國不多的精銳部隊。
如果可能,他還希望楚王能夠派兵援救。
他現在不會攻打楚國,但楚國青壯兵卒死一個少一個。楚國麵積已經縮水很多,每死一個青壯就會讓他們衰落一分。
白起大大方方亮出自己的旗幟,讓南楚國和楚國隨意來援救。
武安君白起重新掛帥。當六國人得知此事時,武安君已經把南楚國國都壽春城給圍了。
此事立刻壓過雁門郡投秦,成為七國最關心的事。
連楚王都嚇得酒醒了。
人的名樹的影。武安君一出,就算是如今炙手可熱的武成君都無法相提並論。
武安君生生把魏國和韓國打成了三流小國,讓趙國一蹶不起,還燒了楚王的祖陵。
這樣的人,就算已經沉寂十幾年,被提起來的時候也會小兒止啼。
更何況原本武安君所嚇唬的孩童,現在正好已經成長成了青壯年。
他們聽著武安君的名聲長大,雖沒有見過武安君,但武安君長久的沉寂不僅沒有讓他們輕視武安君,反而讓武安君的名聲在傳播中更加可怖。
南楚君在壽春城內六神無主,想求援又不敢派人出城。
白起等得不耐煩,居然派人冒充南楚君去各地求援。
楚王丟掉裝神弄鬼的衣袍,緊急召開朝議,討論誰去救南楚國。
南楚國是楚國和秦國的屏障,壽春離陳都非常近。如果壽春失陷,南楚被滅,楚國是真正危險了。
到處搶功勞的李園此刻縮了起來。
他就算再自大愚蠢,也不認為自己能打得過白起。
白起這個殺神一出,可不會留活口。他不想死在戰場上。
想來想去,楚國君臣認為,還是隻有項燕能用。
項燕從封地寫信請纓,楚王卻不敢讓項燕去。
他非常懼怕白起,怕得這十幾年晚上仍舊會做白起相關的噩夢。
白起把他君父從南邊一路趕到北邊,燒了楚國的都城和祖陵,讓他的君父成為曆代最窩囊的楚王之一。
楚王那時正在秦國當質子,差點嚇破膽。
楚王急需安全感。
他知道項燕是最合適的人,但他無法派出項燕。
他召項燕來陳都。
隻有項燕在身邊,他才能睡得安穩。
項燕來到陳都之後再次請戰。
如果南楚國被滅,就算是他也回天乏術,隻能在秦國的南北夾擊中走向滅亡。現在楚國唯一的勝機就是把南楚國保住。
項燕還勸說楚王。如果他現在救下南楚國,南楚國就可以重新並回楚國。
楚王知道項燕說的是對的。
理智上,他知道應該這樣做。但他做不到。
他提起白起就心悸,想起白起就頭疼,晚上夢中全是他在鹹陽城遠遠看到的凱旋的白起的可怕身影。
壓力太大,楚王甚至有了瘋癲的跡象。
他本來就老了,又在春申君之死上受了太大刺激。
自從春申君死後,楚王總容易夢見春申君來床頭質問他。所以楚王才會沉迷鬼神。他要睡在許多巫師巫婆中才能入眠。
長期以來的睡眠不足摧垮了他的精神,讓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武安君白起的複出就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楚王。
不僅楚王不準項燕出兵,楚國朝堂大部分宗室和卿大夫都不願意項燕離開。
他們也知道項燕是楚國最厲害的將軍,如果項燕去了南楚,他們怎麼辦?
現在韓國已降,趙國北方三郡也已經全部歸附秦國。
如果秦國的兵鋒南下怎麼辦?誰能抵擋秦國?
南楚國和楚國隔著一條淮水,可比現在楚國北邊的邊境安全多了!
項燕被束縛在陳都,隻能帶兵在北邊駐守,預防秦軍南下。
楚王隨意點了一個將領,派了十萬軍隊渡河去支援南楚國。
白起早就等到淮水邊。
他來到南楚國後,南楚國那些封君居然得到信也不敢救援壽春城,一個個閉門不出,隻在城池附近修建工事。
沒有人敢來救援。
沒有人敢與武安君白起率領的秦軍打野戰。
白起就在壽春城周圍養精蓄銳,等待楚國大軍來臨。
楚軍浩浩蕩蕩渡過淮水,渡水剛渡了一半,白起埋伏的軍隊就殺出。
已經渡過淮水的楚軍慌不擇路,許多人回頭跳入淮水。
這一戰,楚軍的屍體都快把淮水堵住了。
在淮水北岸的楚軍看到這一幕,既不敢繼續渡過淮水支援,又不能掉頭就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另一半軍隊被秦軍輕鬆分食。
白起老了,已經不是能親自上馬作戰的年齡。
他就坐在戰車裡,就像是一個隨處可見的老人一樣,隻那雙冰冷的雙目攝人心魄。
他看著哀嚎的楚軍眼神毫無波動,就像是看著一群冰冷的戰功。
白起在淮水邊大敗楚軍,楚軍不敢再南下支援。
南楚君見狀,隻能出城投降。
白起都未攻城,堅固的壽春城就在“武安君”這個名號強大的壓力中投降了。
壽春城投降,白起慢慢蠶食南楚國其他城池。
王翦在白起出兵的時候就已經作為白起的偏師出兵。如果南楚國封君和楚王出大軍救援,王翦就會與白起裡外夾擊。
現在南楚國的封君等死,楚軍被攔截在淮水,王翦就率兵與白起分頭攻占南楚國的城池。
南楚國本來就不得人心。
朱襄在南秦良好的名聲不僅吸納了許多南楚國的楚人流民,沒有離開南楚國城池的楚人也更樂意投向朱襄。
誰都知道白起殺人有多狠。
白起“人屠”的稱號不是從長平之戰開始。早在他為將初期,就已經有這樣的稱號。所以他沒有在這個世界的長平殺俘,“人屠”之名也很響亮。
現在秦國雖然自稱仁義之師,打仗時候也確實很收斂,沒有再出現殺俘虜的事。
但這是武安君白起,“人屠”白起。
當白起放言“不殺降”的時候,這句話在所有人的耳中都變成了“不降殺”,最後變成了“降的不夠快就殺”。
於是南楚國各城池哭天搶地投降,投降時還點名要見長平君。
這時候隻有長平君的仁名能安撫他們。
長平君不來,他們心慌啊!
朱襄本來忙於春耕,被白起叫到了戰場上專職勸降。
他去哪個城池,哪個城池就立刻開門投降。
白起乾脆派小股軍隊分散各個城池守著,讓朱襄拿著號碼牌依次來勸降。
南楚國被打下之後缺人種地,白起就懶得去殲滅已經完全失去了戰鬥意誌的南楚兵。
白起留在城池的人多則一萬,少則幾千。
如果這時候城中的南楚將士衝出來,肯定能取得勝利。
但沒有人敢出城。
他們看到白起的旗幟飄揚在城池外麵,就心慌腿軟,根本不敢與之交戰。
如果隻是白起,他們擔心白起的殺心,可能還會在瀕臨死亡中獲得勇氣。
俗話說兔子急了也要咬人。
但南秦還有一個長平君。
誰都知道長平君的仁名。隻要長平君接受了他們的投降,就算是武安君也不會再舉起屠刀。
於是長平君的存在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削弱了他們對秦國的抗爭心。
在白起和朱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下,僅僅過了半年時間,南楚國所有城池都投降秦國。
南楚國滅。
武安君白起之名,再次響徹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