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孤注一擲,在長平投入了大半能征用的青壯年。若秦國在長平殺降,趙國家家戴孝,他這個質子必須逃走。
夏同歎完氣問道:“他還是等政兒出生才肯帶我逃走?”
朱襄道:“差不多也是政兒年滿一周歲後你才離開。那時秦國圍了邯鄲,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夏同抱怨:“呂不韋真是不放心我。難道沒有政兒,他就擔心我反悔嗎?政兒才多小?他就不擔心政兒夭折,成不了他的底牌?”
朱襄道:“商人做生意總是要有些底牌,用不用得上另說,首先得備著。再者,你那性子你不知道?呂不韋不把你的繼承人攥到手心,他能放心?”
夏同冷哼一聲,就當朱襄誇他了。
之後朱襄說起白起被秦昭襄王所殺他沒反應,秦國被東方六國反推到函穀關他沒反應,他君父當了一年秦王剛改元三天就病逝他沒反應。
直到他聽到自己當了秦王大展雄圖,結果在秦王子楚年,秦國被信陵君魏無忌率領聯軍再次推到函穀關,他氣得暴斃身亡,夏同才嘴角抽搐,神情鬱悶。
夏同問道:“魏無忌怎麼死的?”
朱襄道:“被你在死前用離間計趕下台,回到大梁沉迷酒色鬱悶而亡。”
夏同露出了笑容,心情愉快了。
朱襄心情不愉快。但魏無忌的重要性不能和夏同比,他隻能由著夏同愉快。
笑完之後,夏同又長歎了一口氣:“政兒才十歲,辛苦了。”
“嗯。”朱襄同意。
他說起秦始皇嬴政一路走來的艱辛和輝煌,聽得夏同滿臉驕傲。
朱襄一直觀察著夏同的神情,在夏同驕傲的最頂點,大聲道:“然後秦朝二世而亡啦!”
夏同:“哈?!”
朱襄鋪墊了這麼久,終於圖窮匕見:“秦二世殺了政兒十多個兒女!兒女!連姐妹都不放過,還是五馬分屍!”
夏同猛地站起來,椅子“哐”的倒地:“你說什麼?!”
朱襄高興了,起身拔腿就跑:“哈哈哈哈。”
夏同擼起衣袖就去走朱襄:“你居然還笑得出來?站住!”
……
“舅父,舅父。”嬴政來尋朱襄,就見到朱襄趴在書桌上睡了一宿,忙十分擔心地將朱襄推醒。
朱襄抬起頭,肩上被仆人披上的薄被滑落,嘴角還帶著笑意。
他看了一眼窗外。
天色已經大亮了。
夏同那廝追打他的時候,本來應該是黑夜的天色也變成了白日,他們還從院落裡撿起帶著幾片嫩葉的樹枝揮舞。
後來夏同氣喘籲籲,氣得一把把樹枝丟地上,罵政兒四十多歲還不立太子,讓奸邪小人鑽了空子,他要入政兒的夢去罵兒子,然後匆匆走了,連兩千年後的華夏如何都沒來得及問。
入夢匆匆,離開也匆匆。
朱襄滿腹感傷都消失了,隻記得夏同那麵色紅潤的健康模樣。
“政兒,我夢見夏同了。”朱襄笑道。
他看了一眼好感度列表。夏同自入秦後紋絲不動的好感度漲到了四心半,送了他新品種土豆良種。
最初的土豆良種,也是夏同的好感度送給他的。
除了四顆心的好感度贈禮之外,夏同還有臨彆贈禮,來信特彆敷衍。
“你想要什麼說一聲,我給你弄來。”
還是口令開啟?朱襄笑得更厲害了。
這臨彆贈禮,朱襄當然是要玉米了。
玉米能在乾旱的山地上種植,還是主糧,對完善國內主糧種植結構很有幫助,就是會造成山地水土流失這一點需要小心。
黃河流域的水土保持很重要。雖然人口膨脹後黃土高原難免水土流失,但如果從現在起開始有係統性的保護和治理黃河措施出現,或許能為後世人提供一些經驗。
“有跡可循”,這是他和荀子一直在做的事。
嬴政一邊幫朱襄收拾桌子上散亂的文書,一邊敷衍道:“嗯?阿父說什麼了?”
朱襄道:“夏同說,他要入你的夢揍你。”
嬴政:“哈?!”
朱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著笑著,突然感到了視線有些模糊。
朱襄抬手抹了一把眼睛,一手的淚水。
他的笑聲變了調,先是嗚咽,然後是撕心裂肺的慟哭。
嬴政垂著手在一旁靜靜站著,眼眶有些紅,心頭鬆了一口氣。
阿父已經離去月餘,舅父終於把心中的情緒釋放出來了。
……
後來幾日,藺贄和蔡澤也夢見了夏同。
朱襄還以為入夢是擁有係統的自己的“神異”,沒想到夏同這人自身大概也帶了幾分神異,居然能夠多次入夢。
蔡澤抹著眼淚咬牙切齒道:“他對我唉聲歎氣,說政兒沒本事,他剛走,政兒就管不住我,居然讓我把相國之位辭了!若是他在,定讓我病逝在相國之位上。”
藺贄扶著額頭無語道:“他讓我記住他夢中那張臉,彆記著他的病容,不好看。他就為了這個入夢?!對了,他還說什麼入夢次數不夠了,讓我轉告雪姬,如果想念他,就把政兒揍一頓。”
秦王政這一瞬間變回了嬴小政,拔高聲音道:“關我什麼事?為什麼要揍我!”
雪姬本來一邊笑一邊抹眼淚,聞言眼淚都流不出來了,一直捂嘴笑。
藺贄攤手:“這個你要問你舅父,似乎是你舅父告了你什麼狀,但夏同不肯和我說。他還說可惜入夢次數不足,否則他要親手揍你一頓。”
秦王政怒氣衝衝:“舅父!”
朱襄裝傻。
什麼告狀,我不知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