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
“昨天講了什麼，我昨天喝多了，都沒怎麼記住，你們再給我說說。”
“就是那啥，那啥啥。”
“啥啥，到底是啥啊？”
眼見著之前開口的異種支支吾吾，在那手舞足蹈，半天講不明白，另一名異種直接將他推到了一邊：
“得了，你起開，還是我來吧，昨天胡吔他們在九層遇見了一件事，他們那邊城主要修建一個什麼玩意，然後不想付錢，就抓了一堆流浪者。
最過分的是，不僅讓這些無姓的流浪者給他們打白工，還每天隻給一點點吃食，看管的管事也他奶奶的不是東西，乾活乾得慢了就用鞭子抽，人被抽死了、累死了或者餓死了，就扔掉，然後再抓一批流浪者回來接著給他們乾活。”
“淦，還有這種事？！媽的，九層那塊蠻荒之地，我就知道沒一個好東西
，就會作妖，那群龜孫子不想活了，還有那個管事，真是該死！老子受不了這氣，乾不死青藤人，還乾不死那群龜孫子。”
聽著的異種立刻握緊了拳頭，脖頸上青筋暴起，以前他們的觀念都是隻顧好自己就行，經過一段時間的洗腦，已經被楚硯他們灌輸、偷換了概念。
他們不僅僅是他們自己，還代表著整個無姓的人，流浪者也好，依附部落生存的戰士也罷，無姓人才是一體的，和那些有姓人之間天然就有隔閡。
此刻，聽到被當作牛馬使喚的無姓人的遭遇，也不由得代入到了自己的身上，渾身一個激靈，怒氣直衝天靈，叔能忍嬸都不能忍！
“就是該死。”講故事的異種拚命點頭附和，昨天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大家都快要氣炸了，好在還有急公好義的胡吔小隊登場：
“兄弟，你也彆太著急，我接著給你說，當時還好就是胡吔他們路過，以胡吔他們的性格肯定會出手救下咱們無姓人，兄弟你也彆生氣了，胡吔他們的勢力在九層絕對可以橫著走，直接將他管事和抓人的部落長給宰了。
說出來怕是你都會嚇一跳，後來，胡吔他們還在部落的囚室中救出了很多被抓的流浪者。”
“幸好有胡吔他們，也幸好把那個勞什子部落的部落長給宰了，不然我真要被氣死了。”
“可不是嘛，不過也是因為這件事，讓胡吔他們被第九層同氣連枝的三大部落一起通緝了，當時犯事後來追殺鎏金的部落長叫鎏金還是鬆榆來著，忘了。”
“管他叫什麼，九層是吧，老子記住了，之後要是有機會遇到這群兔崽子，看老子怎麼收拾他們。”
兄弟消消氣，圖寬他又上去了，聽聽今天他能講點啥。
顯然也有異種記得昨天的事，見林少俠上去，抬手在嘴邊做成喇叭狀，生怕林少俠聽不見似得大聲喊道：“今天講點好的行不行，昨天那個太憋屈了。”
那肯定是不行的，不給你們積攢怒氣值，哪裡來的爆發呢。
林少俠驅趕蚊子一般揮了揮手：“彆搗亂，你們不是想聽我們行商過程中的見聞和真人真事嗎，那賺錢你們爽了，也不可能一帆風順不是，之前講到老子被大黃蜂追的時候，你們還跟著笑老子呢，就問你們還聽不聽。”
“聽！”有故事的就是老大，至少對於文化世界貧瘠的異種，以及其中更加貧瘠的無姓異種來說，林少俠講述得跌宕起伏的故事，仿佛將他們帶到了另一個世界，有趣、新奇、冒險，愛聽。
林少俠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個說書先生一般的驚堂木，在欄杆上用力拍了三下，隨著聲音傳開，場內再次變得安靜。
“今天繼續講啊，上一集說到我們商隊離開了九層。”
“哈哈，不是離開，是被追殺。”有異種好心提醒道。
“你講還是老子講，滾滾滾，就是說啊，這一次我們來到了第八層，咱們昨天不是搶了鎏金部落麼，他們部落族長手裡有一塊從大商隊那裡，用了大量純晶買來的兩眼人類那
邊的地毯。”
林少俠的手指在空中拂過，波浪一般麵容陶醉地像是在撫摸：“還真彆說，那地毯相當的柔軟，據說要指出來那麼一塊，就得廢掉一個兩眼人的眼睛。”
周岩繼續捧哏：“謔，這麼舒坦？”
林少俠點頭肯定：“就是這麼舒坦。”
周岩繼續引導話題：“那這塊地毯拿出去能賣不少錢吧？”
“這不是廢話嘛！”林少俠看向了坐在台下的一眾異種，嘖嘖道：“剛到第八層，就遇到了一個我們認識的商隊，他們也是無姓人組成的十多人的商隊，我們做過不止一次交易，都是挺不錯的兄弟。
正好呢，我們還有些急事要去處理，這位隊長認識主城裡的一個管事，知道對方也喜歡收集這些珍貴的兩眼人的好東西，一方趕時間，另一方又給了個還不錯的價格，主要都是認識的兄弟，我們也就將地毯賣給了對方。
我們自己賺了一部分，雖然是個一手地毯，但若是拿出去售賣，也能賣一個好價錢，當時正好天快冷了，我們也是想著讓那幾個兄弟賺點外快，好好過冬，將家裡的媳婦兒和小崽子、老阿爸、老阿媽全都平安帶著他們一起度過最難熬的日子。”
“圖寬你們真不錯。”
“我知道，這就是咱們都是異父異母的兄弟姐妹，自己有能力的時候順便幫一把其他的兄弟姐妹，真好，以後我有錢了，我也能幫著他們。”
“你少喝兩口酒就有了。”
“酒是不能少喝的，這輩子都不能，不過我也是千夫長，等有機會了，我去九層學者胡吔和圖寬他們做好事，劫富有的部落救濟咱們的窮苦兄弟姐妹倒是沒問題，好歹老子也是個厲害的千夫長。”
“你們先彆吹了，圖寬繼續講，這種故事好，還有後續嗎，你們再次和他們見麵，怎麼樣，崽子和老阿爸，老阿媽是不是都活下來了，他們很感激你吧。”
這名異種美滋滋的，仿佛接受讚美和誇耀的是他自己一般，也差不多吧，之後他也準備去試試，據說被追捧和感恩的感覺很不錯的樣子，像他之前幫了個老無姓人免受青藤人的欺負，對方還對他千恩萬謝，就，挺新鮮挺特彆的，感覺倒也不賴。
林少俠緩緩收斂了笑容，點了下頭：“後來我們事情做完，的確去找了他們。”
有幾個敏銳的異種發現圖寬此刻的神情似乎不太對，還不等他們想明白就聽圖寬輕聲說：“沒找到。”
“啊，他們難道是賣了大價錢搬家了？”
“那也不應該找不到吧。”
“所以為什麼找不到。”
“因為......”林少俠聲音嘶啞道：“他們都死了。”
“什麼？”
“死、了？”
“開什麼玩笑，怎麼可能死了。”
“是遇到了什麼意外嗎？”
“不是意外，而是人禍。”林少俠再次提高聲音：“他們被殺了，被貪婪殺了，被他們認識的那個管事出賣殺害。
因為管事想要得到地毯，又不想付出純晶，因為他們無權無勢沒有靠山，遇到了不公平也沒人給他們撐腰，甚至他們隻是無姓人，命如草芥，殺掉他們對於管事來說和碾死一隻螞蟻差不多。
所以，管事隱瞞下了自己的罪狀，輕而易舉地剝奪了那支商隊十多個兄弟的性命，沒了幾個兄弟們，老人和崽子沒有活過那個冬天，等我們春暖花開去尋人的時候，除了白骨，除了罪惡，自然什麼都找不到。”
極致的安靜，一瞬間像是按下了暫停鍵。
感覺到空氣中的憤怒、悲傷濃稠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林少俠為這堆即將燃燒的乾柴添了最後一把火。
輕聲一歎，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都怪我們，如果沒有遇到我們，如果沒有讓他們買走地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那幾十條性命，那些兄弟家人們就不用死，是我們害死了他們。”
轟然火堆燃燒。
“說什麼呢，這件事怎麼可能怪你們，怪的分明是那個該死的管事。”
“不行了，氣死我了，氣得我豎眼疼，心肝脾肺到處都疼，為什麼，為什麼總是會有這種無力的事情發生！”
“我原本以為我已經過得夠慘了，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多可憐的人，這麼多不平的事。”
“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我也很不幸，阿爸不在了，旁邊人家有個該死的青藤老賊，就經常來家裡欺負阿媽。
在我成年前，阿媽死了，因為我長大了，阿媽不想再任由那個老賊擺布，用刀將心臟刺穿了，再後來那個青藤老賊也死了，沒錯，就是我搞死的他，恨，我真的恨，原來在其他層，還有其他一樣和我不幸的人，不，他們甚至比我更不幸。
我至少親手報了仇，殺死了仇人，他們卻沒有力量，更沒有報仇的希望，死時一定和阿媽一樣絕望和無力。”
這名異種悲痛的聲音響起後，竟然成了一個引子，甚至有異種崩潰地一邊蹲在地上大哭，一邊說著自己的不幸。
故事會成了比慘大會。
這真不是楚硯他們安排的。
雖然說對異種沒有好感，但是聽著這些欺淩和無助，楚硯他們的神情同樣緊繃。
總有那麼一些底層人承受著旁人想象不到的痛，等級分明的異種之中弱肉強食體現得更加明顯。
林少俠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大喝道：“都彆特麼哭了，站起來，全特麼給老子站起來。”
一群第一次向外展示那一絲柔軟的異種在林少俠命令的聲音下，不由自主地聽從命令跟著起身。
“一個個哭包，看看你們的孬樣，怕什麼，受了欺負就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欺負我們的，我們就加倍欺負回去。”
“咱們之前為什麼被欺負？沒錯，就是因為那些部落的人覺得咱們是一群散兵，不像他們背後有部落族人，所以他們將屠刀對準了我們！”
“不隻是你我有著不為人知的傷心事，還有許許多多和我們一樣的
無姓人，在被欺辱被壓迫，甚至在彆人玩笑著、笑鬨間就失去了性命。”
“我們為什麼聚集在一起，因為我們要抱團，要團結，要凝聚成一股力量，一股其他人不敢小覷的力量。”
“我們明明不比那些人弱，為什麼要被部族的人欺負？”
“時間追溯到萬年前，根本就沒有大部落，各方混戰，是後來獄主們結束了互相的攻伐，建立起勢力才有了現在的大部、小部，那時他們才是弱者，他們抱團取暖才能和我們的先祖抗衡。
而我們無姓人，都是那些不願意被束縛，不願意投靠那些大部落的強者的後代。”
“祖先為什麼不願意投靠？因為他們強！很強很強！有他們的驕傲，自然不願意屈居人下。
但那時的祖先們絕對想不到，這是一場陰謀，徹頭徹尾的陰謀，祖先們離去後，經曆了萬載時光，那些部落完成了他們的陰謀，我們強大的無姓人被他們打壓成了最底層。
他們曾經是祖先們腳下的可憐蟲，讓他們的心思變得陰暗，如今終於踩在了我們的頭上，便要變本加厲地欺辱我們。
而他們不敢給我們資源，是因為他們在害怕，害怕我們掌握更多的資源後，變得像祖先一樣厲害，再次成為他們的噩夢。”
林少俠抬起手，大喊道：“都給我自信起來，我們才是最強的！”
“對，我們才是最強的。”一個個之前還在質疑為什麼這麼不公平，為什麼無姓就要被欺負的異種眼睛漸漸亮起。
林少俠給了他們一個理由，一個找不出破綻的理由，無姓不是原罪，有罪的是那些大部的人。
無姓才是最強的，之所以無姓會受到如今的一切，是陰謀，是部落對他們的打壓。
雖然是林少俠他們胡編亂造，但不得不說，也的確契合了部分真相，部落最開始的形成，就是因為抱團取暖，當然了，這裡異種們也忽略了一個情況，那就是，或許最開始的無姓人是最強者，但他們可不一定是那些強者的後代。
獄主千年一換，三眼種在九天行走至今，換了那麼多代獄主，打打停停，部落也互相攻打，這個時代的大部很可能被下一個時代的大部打垮，部落的人從而成了流浪者。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眼前的異種們也不會去想那麼多，他們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一切的不公都是因為嫉妒，因為大部的私心，他們沒有錯。
林少俠再次握拳舉起，大聲道：“我們要的很簡單，也很少，那就是公平，是權利，是尊嚴！”
“對，我們要公平，要權利，要尊嚴！”
“如果有人想要搶走，我們該怎麼辦？”林少俠大聲詢問。
“如果有人想要搶走，那我們就去搶回來。”
“怎麼搶？”
在異種們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周岩替他們做了回答，激動道：“像他們搶走我們的東西一樣搶回來。”
一群異種再次成了應聲蟲：“對，就那麼搶。”
林少俠唇角一抽，那麼搶是怎麼搶。
不靠譜的老周笑了下，再次揮舞著拳頭嗷嗷道：“我們要以殺止殺！”
“以殺止殺！”這四個字很簡單，卻很有力量，也很符合異種們的性格，不斷大聲地念著這四個字，異種們的血液似乎也跟著沸騰。
這還不是結束，楚硯幾人之前已經準備好，就在氣氛到達頂點的時候，站在各個方向上，幾個人腳邊的盒子被拋向天空，隨著盒蓋掀開，一塊塊純晶不要錢一般砸落。
在異種們的驚呼聲中，林少俠大笑道：“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純，這力量是晶，兄弟們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搶來的純晶我們也一起分。”
“噢噢噢噢！一起分！”
“再說一遍我們要的是公平！”
“對對，我們要的是純晶，啊呸，我們要的是公平！”
“怎麼獲得純晶，怎麼獲得公平？大聲告訴我。”
在周岩的帶頭下，廣場上再次響起了整齊的四個字：“以殺止殺！”比之剛才血液還要更加沸騰，上頭了，真的上頭了，現在誰要讓他們停下來，誰要搶走他們的純晶，誰要拿走他們的公平，什麼都不用說，抄刀子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