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旁人的痛苦、掙紮取樂的人,隻要給出回應,他就要一直折磨你,直到磨平所有的意誌,直到你死去。
為了活著,他嘗過了極致的痛楚,既然活了下來,他就不會再去死。
在那人尋找新的樂子的時候,他在訓練營裡拿著匕首,於殺戮中成長。
他不想死。
為了自己活著,他選擇結束其他人的性命。
和他一樣的孩子,比他厲害的少年,甚至是同樣寄生在旁人屍體上長大的成年人。
他們也是這麼過來的,為了活著,互相殺戮。
他殺掉他們,他們應該能理解的吧。
不理解也沒關係,隻要去死就好了。
他要活著。
很快,他被一名長老發現,成了對方的下屬,後來,他又以影九的身份加入了血影衛。
那位首領早就不記得他。
他卻知道,自己不是影九,而是閔覆雪。
步步為營,假死脫離了牧羊人。
他去找到了弟弟小舟。
那時候,他在想什麼呢?
或許他可以以普通人的身份活著,或許,他也可以和小舟一樣加入軍部,成為保護普通人的有為青年。
甚至於,他可以兩者兼顧。
反正他和小舟擁有一樣的樣貌,流淌著相似的血液,除了瞳孔的顏色,他們就像鏡中人與原主,小舟想必也不會介意。
隻需要一雙美瞳。
他就不再是影九,做回閔覆雪的同時,偶爾客串一下閔行舟出幾趟任務,都是可以的。
隻是在見到小舟的第一時間,他卻下意識撒了謊,稱自己隻是一個普通人,還讓小舟暫時隱瞞他的存在。
他說:“小舟作為軍部年青一代的代表,作為大家喜愛的雪鷹,受到很多人的關注,我作為你的哥哥,很為你高興,卻是一個普通人,還是低調一些比較好。”
小舟那時的表情很精彩,他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老師和被仇家尋上門殺害的師娘。
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他的要求,保護他這個普通人。
那一
刻,閔覆雪就知道,他和閔行舟成不了並肩而戰的兄弟,也不能成為軍部的雙傑。
他嫉妒自己的弟弟,嫉妒閔行舟。
為什麼,當初被楚狂撿到的不是閔覆雪,而是閔行舟?
真是一個足夠諷刺的玩笑。
他或許比閔行舟差的隻是一點點運氣。
和弟弟並肩而戰的念頭轉而成了“取而代之”,不如讓弟弟和他的身份互換,讓小舟當普通人吧。
小舟以閔覆雪的身份作為普通人活著。
他則以閔行舟的名字成為一個“好人。”
是啊,戰鬥那麼的危險,交給他這個早已經習慣殺戮的哥哥來好了,異界生死考核訓練的時候,他可是一個人殺掉了一整個部落的異種呢。
他開始觀察小舟,模仿小舟。
越是觀察,越是嫉妒。
越是模仿,也越是發現自己永遠成不了閔行舟。
終於認清了現實,發現自己也和那個他曾厭惡的瘋子一樣成了異類,經過一天的時間調整,他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那時候弟弟對他並不設防,他想要暗中將人殺掉也很簡單,但是他卻沒有那麼做,而是選擇了不辭而彆,回到了牧羊人,暗中籌劃,最終成為了牧羊人新的首領。
他很感謝老首領給了他活命的機會,所以在老首領折磨人的地下審訊室裡,他將老首領曾經在旁人身上的刑罰全都還了回去。
可惜的是,刑罰還沒有全部上完,老首領就死了,並且,死的很是傷心,好奇怪,他以前在這個屋子裡笑的多開心,現在居然哭的那麼大聲。
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真的很醜。
大概是,老首領也老了吧。
此後,他以牧羊人的首領現身,有幾次故意露出了自己的臉。
軍部那邊看到了,反應卻有些讓人意興闌珊,尤其是京城基地,更加寶貝地護著他的弟弟,有了這些前提,小舟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小硯弟弟親近、信任的小師兄。
或許小硯弟弟會覺得他很奇怪,但小硯弟弟永遠不會知道,對於一個世界儘數是猩紅的人來說,獨一無二的純白有著什麼樣的意義,和小硯弟弟在一起,就好像,那個讓人絕望的夜晚也不複存在了一般。
世界真的很不公平,不是嗎?
回憶到此結束,有了那如同跗骨之蛆,現在依舊在精神上漫長而又間接性發作的骨裂之痛為前提,現在靈魂與身體的雙重折磨,也沒有那麼不可以忍受。
眉頭緩緩舒展,閔覆雪拒絕了血影衛的攙扶,自己慢慢站了起來。
“老大,可以了?”
“嗯,沒事了,走吧。”閔覆雪抑製住身體顫抖,向著禁區的更深處走出:“去見小硯弟弟。”
“不用收拾一下形象,或者再養養傷?”
“不需要。”閔覆雪彎了下唇角,難得玩笑道:“偶爾的示弱或許能讓小硯弟弟心軟,給我個機會。”
……
二層營地之中,閔行舟匆匆趕到,看得出來他是匆忙趕回,呼吸還沒有平複:“小硯……”
楚硯見到閔行舟,立刻迎了上來,知道小師兄想問什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沉聲道:“小師兄,你先彆激動,是他,隻是……”
頓了頓,楚硯輕聲道:“咱們進去吧,大家都在裡麵,他剛剛醒過來。”
閔行舟抿了下唇,沒在說話,而是沉默地跟在了楚硯的身後,進入了城主府內。
隻是身側的雙拳不由自主地握緊,對於接下來要麵對的情況,隱隱有了些預感。
之前,天海再次出現異象,源空隕落,那時,閔行舟其實就有過一陣強烈的心悸,像是冥冥之中有了某種感應。
緊接著,過了不到二天,正在幫助無姓盟友與藏的殘部交戰的閔行舟就得到了消息,楚硯小隊在禁區搜查的獄主的過程中,無心插柳,雖然沒有找到獄主的蹤跡,卻找到了另外一個重點潛逃的危險人物——閔覆雪。
行走的過程中,楚硯輕聲和小師兄更加詳細地解釋:“是大王率先發現了不對,當時閔覆雪正和禁區異獸戰鬥,他身上很多傷,連英靈都沒有召喚,我們當時正想著將他逮捕,順便試著從他口中得到些獄主們去向的消息。
還不等我們出手,他就……昏倒了。”
“一直昏迷到現在,之前為他檢查過身體,情況並不好,不久前他才醒來,裡麵無塵師叔正再次為他檢查身體。”
楚硯措辭道,事實上,閔覆雪身體的程度不隻是不好的程度,禁區內,神農大帝第一時間就給人進行了檢查,以神農大帝的造詣,也隻是搖著頭,隻用神農琴吊著人的性命。
至於身上的傷勢,神農大帝的原話是:“死氣彌漫,藥石無醫,隻能吊命,不能續命。”
楚硯他們將閔覆雪帶回來的這二天,甚至不確定閔覆雪還能不能醒來。
閔覆雪罪大惡極,但同時,也是重要的情報來源。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室內,撲麵而來就是濃鬱的草藥味道,閔覆雪正端著碗,將無塵師叔熬製的湯藥一飲而儘,掃視過無塵師叔掌心的血痕,閔覆雪正在和人道謝:
“佛祖割肉喂鷹,如今佛子以血為引為我煎藥,多謝。”
無塵師叔眉目淡淡,抬掌在身前做了個佛禮,無聲地道了聲“阿彌陀佛”,他救閔覆雪不是因為慈悲,而是閔覆雪還不能死。
而且也算不上救,神農大帝救不了閔覆雪,無塵師叔與菩薩同樣無能為力。
門扉打開的聲音響起,楚硯和閔行舟一起走進,閔覆雪望了過去,愈發蒼白的麵容上掛起笑容,像是並不知曉自己階下囚的處境一般,反客為主地招呼道:
“小舟你回來了,還有小硯弟弟,剛才醒來沒有見到你,謝謝你救了我。”
閔覆雪這幅輕鬆的姿態,讓在屋裡的任伯伯等其他人不由自主地蹙了下眉,鑒於他們對於閔覆雪狡詐印象的認知,下意識開始陰謀論起來。
閔覆雪像是猜到了眾人的想法一般,又是自嘲般扯了下唇角:
“諸位不用這麼緊張,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的情況我自己也能感受到,都快死了,能出乎意料幸運地見到最後的血脈親人和……想見之人,已經是我的萬幸。
即便我想爭,想奪,又能得到多少呢?你們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們。”
閔覆雪看向了無塵師叔:“隻請佛子如實告知,我還有多少時間。”
“阿彌陀佛,少則十日,多則半月。”
“我知曉了,多謝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