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黑疸病(1 / 2)

“小點聲,這不回來啦。”有人悄悄朝村口努努嘴。

隻見不遠處,一個渾身黝黑乾瘦的老漢拉著一輛平板車,車上墊著一床破草席,拱出一個人形棉絮。

“他五嬸家來了,好點兒沒?”

“大夫咋說?”

雖然明知道結果,但大家還是關切的詢問著,崔老五麻木的應和著,雙眼紅腫,仿佛一頭累到極致的老黃牛。

倒是秦來娣往前走兩步,看向平板車上的女人——瘦得隻剩骨頭的臉上,一雙凸出的黃色眼球,直愣愣地盯著天空。

聽村裡人描述,崔五嬸生的應該是黃疸病,這在衛生條件和醫療條件不好的農村地區,倒不稀罕。可奇怪的是,崔五嬸的臉色說黃也不算黃,不是橘子色,也不是煙熏色,而是青黑,黑中透著黃。

村民們互相使個眼色:臉都黑了,也就這幾天的事吧。

來娣為了看得更仔細,又湊近兩分,發現自己真的沒看錯。

饒是見過不少稀奇古怪的疾病,她還是心下一驚,黃疸顏色變黑,是非常少見的惡變的表現!

“嚇到你了吧,趕緊回家吧。”崔老五麻木的,低著頭,迅速拉動板車,似乎是怕震到媳婦兒,又放慢速度,遇到不夠平整的地麵,會把速度放得更慢,等著輪子慢慢的一齒一齒的滾過去。

看得出來,這是個很體貼的男人。秦來娣立馬對他多了兩分好感,追上去問,“老五叔,五嬸這病我看著像是黃疸,醫院沒說咋治嗎?”

“大夫一開始也說是黃疸,抽過血,還去市裡醫院做過啥超聲檢查,都說是黃疸,也吃了不少治黃疸的藥,病沒吃好,倒把人吃壞咯。”崔老五抹了把眼淚,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熬了這麼多年,也實在是熬不住了。

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眼看著自己的親人一點點走向死亡,卻無能為力。

來娣心說,要是早點去檢查,按照黃疸來治,肯定是有效的,可現在都發展到黑疸了,再按照黃疸的治法,可不就是徒勞無功嘛?這幾年中醫被批成“四舊”,醫院裡很多中醫大夫要麼被下放到邊遠地區,要麼中學西,能看出來是黑疸病的不多,所以才耽誤了治療時機。

崔家現在還有四個兒女,大的已經成家,最小的卻才將四歲,這娘要是沒了,不知得多可憐,於是忍不住開口:“老五叔,我以前跟著何老大夫學過幾年醫術,何老大夫您還記得嗎?”

崔老五停住腳步,木楞著說,“去年我請他給你嬸子看過,是好轉幾天,可你嬸子心疼錢,覺著好了點兒就舍不得再去抓藥,這……”

秦來娣鬆口氣,閉著眼胡謅:“這事我記得,他老人家走之前一直記掛著嬸子的病,還把治病方法也教給我了。”

崔老五一怔,“果真?”

“是真的,您讓我給嬸子把把脈,聽聽我的說法跟不跟他老人家一樣就知道了,我不騙您。”

這時,村口的婦女們也好奇的圍過來,大部分人還是覺著她是小孩子脾氣,畢竟這丫頭曆來沒少乾上房揭瓦的事,最近結婚雖然看著是穩重不少,但終究不放心。

“來娣啊,給人治病可跟給牲口看病不一樣,彆胡鬨。”

“就是,牲口治不好頂多損失點錢,人命可不是鬨著玩的。”

崔老五其實早就對這病不抱希望了,今天大夫的原話就是讓拉回來,她想吃啥吃點兒。可畢竟是至親之人,又不忍放過最後一絲希望,哪怕很可能是玩笑話,他也想試一試,“行,那你看吧。”

崔五嬸雙眼緊閉,仿佛睡著了一般,來娣輕輕握住她的手,先在她左手寸關尺上把了半分鐘,又換右手。彆說,那凝眉沉思的樣子,跟何老大夫還真有點像,剛才還覺著她胡鬨的人,一時間都有點拿不準了。

“五叔,我五嬸的病是不是四年前剛生下孩子就發作了?”

“啊對。”其實麵色發黃是最近三年才開始的,但孩子娘說不舒服是四年前,當年因為是老蚌懷珠,大家都笑話他倆,他也沒好意思說自家老婆為了生娃生出病來,村裡知道這事的人很少,崔老五詫異她個小姑娘咋知道。

“那她是不是一開始發病的時候,大便特彆臭?”

“嗐你這孩子,人吃五穀雜糧,誰拉的屎不臭啊!”劉寡婦不知道啥時候也來看熱鬨。

秦來娣作為大夫,特討厭自己在詢問病情的時候無關人員打岔,“沒問你。”

雖然臉上沒有怒色,但說出來的話卻不怒自威,再加上崔老五橫眉冷眼,劉寡婦隻能訕訕的閉嘴。

“對,是很臭,她上過的茅坑,我過半小時進去還是臭的。”

秦來娣點點頭,“第二年大便是不是黑色的?”

“是。”

“後來吃著何老大夫開的藥,大便變成黃色的,對嗎?”

“對。”

“最近老五嬸是不是已經七八天沒解大便了?”

如果說前麵的都是何老大夫告訴她的,那現在孩子娘七天沒解大便的事,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肯定是把脈唄!

崔老五頓時激動起來,他已經很久沒遇到這麼斷得準的大夫了,他們啥也沒說,她卻一下子就能看出來。

“對對對,有七天了,總叫肚子脹,端盆給她就是解不出來。”已經病到下炕的力氣都沒了,隻能在炕上解決。

秦來娣點點頭,知道自己把對了,這就是典型的黑疸,黑疸最怕的就是久治不愈,進展成鼓脹,出現腹水、肝硬化甚至肝癌。她連忙伸手進被窩裡,在病人身上觸診一番,重點是肝膽區域,一點也不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