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瀾耳邊突然一陣嗡鳴。
他能夠看到南渡和連笙雲在交談,卻一個字都聽不清楚了。
連笙雲就是他的天敵,各種意義上的。
他和南渡才剛剛在一起第一天,才剛剛……
他為什麼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要這個時候回來。
謝聞瀾看著掛完電話後沉思的南渡,心裡真的很害怕,他害怕他在他的臉上看到任何關於後悔和懊惱的情緒。
害怕南渡在下一秒忽然轉過頭說:要不我們還是分開吧。
謝聞瀾努力讓自己攬在南渡肩上的手看起來平穩和成熟一點,像等待死神宣判一樣,直勾勾地盯著他。
但是南渡沒有,他隻是看了眼窗外的眼光,隨即轉過頭,仿佛隻是接了一個普通的工作電話那樣,平靜地問道:“你剛剛……說什麼來著?”
“畢業典禮,是這個嗎?”
“是,是,”謝聞瀾說,“我們後天……”
南渡了然地點點頭:“想要我去?”
“我……”
謝聞瀾不敢說想,他一個替身,有什麼資格跟主角爭風吃醋呢。
不過他隨即轉念一想,在南渡的眼裡,自己壓根不知道連笙雲的事情。
對啊,隻要他不知道,連笙雲在他這裡就隻是南渡多年未見的一個遠房親戚罷了,他不熟,也不需要小心翼翼地顧慮。
謝聞瀾將南渡更緊地抱在自己懷裡,這是他好容易才追到他的,剛剛在一起的。
他的。
絕對絕對不會讓出去。
想通了這一點,謝聞瀾連凹冷酷都顧不上了,伸手將南渡往上攬了攬,指尖放在他的眼尾討好地蹭蹭:“那你會來嗎?”
“那天好像有個會,”南渡思索了一下,偏移的視線像是在躲閃,“我需要再跟艾米溝通一下行程。”
謝聞瀾眼神一黯,卻又去親他的眼尾,又親他的側臉,可憐兮兮的樣子,“我的同學們都有家長陪著,我……”
南渡看他一眼,打斷賣慘:“我是你家長?”
“你是我家屬,”謝聞瀾笑起來,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個吻,軟軟地撒嬌,“你來吧,好不好?你來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行了,”南渡捏捏他的臉,笑了,“我努力安排一下。”
“典禮可能趕不上了,”南渡思索了下,“你們班是什麼時候拍畢業照來著?”
謝聞瀾在電光火石間翻出剛剛儲存的記憶,還好他練就了一副不用聽課也能記住的神奇本領,一分不差地報出了連笙雲的航班到站時間:“三點二十二分。”
南渡微微挑眉:“三點二十二分?”
哪個班拍個畢業照還有零有整的。
“對,”機場離他們學校大幾十公裡,來回起碼要三個小時,南渡絕無可能同時去兩個地方,謝聞瀾嚴肅地點了點頭,“就是三點二十二分。”
*
“
大哥,您行行好吧,誰家好人下午三點拍畢業照啊!”
班長聽到要求幾乎想罵人了,拍照一般不是趕早上日出就是傍晚微風涼爽,大夏天的下午三點,那大太陽曬得連眼睛都睜不開,誰這麼想不開啊。
謝聞瀾麵不改色地在群裡發:“願意改到下午三點的,遊戲幫升兩個段位,外加一套神武。”
投票立刻全票通過了。
“下午三點好啊,我最喜歡三點拍照了,人就是應該多曬太陽。”
“就是,午睡算什麼,遊戲人需要午睡嗎,我生平最討厭午睡了。”
“我們家有個影樓,大家夥放心,到時候遮光板啥的都運過來,保證給大家拍出帥氣的照片。”
……
“謝哥謝哥,”一個萬年潛水人都炸了出來,“我現在舉手報名可以嗎?”
群裡有眼尖的:“你小子,不是說那天有公司麵試嗎?”
“你懂什麼,我那是個遊戲公司,我再升兩個段位可就是全服前百了,放HR個鴿子算什麼!”
謝聞瀾:“可以。”
“謝聞瀾,院長講話的時候不要打遊戲!”輔導員從會場巡視,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好的。”謝聞瀾乖乖收了手機,將經驗值提升的頁麵打開遞給旁邊的班長,“好了。”
班長手指顫抖:“這就,這就……好了?”
“你段位低,比較好打。”
班長:……
班長回過頭,發現謝聞瀾又摸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從他進入這個會場開始,已經得有二十多遍了。
“怎麼,你對象?”
“嗯。”
“漂亮不?”
“漂亮。”謝聞瀾是大一休學才跟著他們班的,年齡差了一屆。他們家的事,班長多少聽說過一些,反正從大一開始,大大小小那麼多節課,他從來沒見寫謝聞瀾像今天這麼笑過,仿佛隻是提到一個人就會開心起來一樣,謝聞瀾把手機捂在心臟上,眉眼彎彎,認真誠摯,“他哪裡都好,特彆特彆好,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這麼喜歡?”班長來了點興趣,“把我們係草都給迷成這樣,讓我看看長什麼樣子?”
謝聞瀾想起看到照片後追著他要聯係方式到現在的係花,警惕地抱住了手機:“不看。”
隨即想起,他手機裡除了百度圖片,似乎壓根沒有南渡的照片。
謝聞瀾的嘴角又下去了一點點。
“切,小氣。”班長當他不願給,當事人不同意,隻好打消這個念頭,又問道:“那你對象是今天要過來?”
“嗯。”謝聞瀾點頭,但是笑容完全消失了,手機從心臟的位置滑落。
他其實並不知道。
謝聞瀾對此毫無信心,卻隻能這樣安慰自己,“他要來的。”
*
“喬總,”南渡剛結束線上會議,艾米就抱著一堆材料走進來,“下午的會議……”
南渡看
了眼手機,謝聞瀾一連發了好幾條。
“南哥,你在開會嗎?”
“??[”
“剛剛上去領獎了啦,我現在可是優秀畢業生,”緊跟著一個小狗戴墨鏡的耍酷表情包,“你要不要看我領獎的照片呀。”
南哥隻挑了最後一條回的:“好啊。”
謝聞瀾興奮起來,一連發了好幾張,即便是在班長直男攝影的加持下,依然顯得長身玉立,清冷俊秀。
隻是頒獎的領導似乎也沒想到這傳說中的年級第一是個染粉毛的朋克風,這樣的藝術對他來說還是太超前了,目光中多了幾分嫌棄的審視和打量,似乎下一秒就要從口袋裡掏出手銬,將人按倒在領獎台上。
南渡回道:“很帥。”
“我對象剛剛誇我帥耶,”謝聞瀾、十分高興,生平第一次主動拍了班長的肩,“謝謝你的照片,等會兒我再幫你升一級吧。”
“沒事兒,不用謝,”他無所謂道,“你升一級也沒有很高啊。”
班長:……
“典禮開完了,南哥我先去吃飯啦,你記得吃午飯啊,”謝聞瀾繼續打著字,他不主動提,也不敢想南渡萬一不來的事,隻是道,“離下午還有一段時間,你可以先睡會兒。”
南渡合上手機望向艾米:“會議不是讓你調到中午了嗎?”
“可是……”可是誰知道那幾個老外這麼難纏,早上的會議足足拖長了兩個小時,要是緊跟著下一個,南渡估計連個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沒關係,”南渡擺擺手,“我不餓。”
“但是小謝先生說要每天看著您吃完午飯再加一例湯才可以的。”
南渡抬眼看她:“我給你發工資還是他發?”
當然是南渡,雖然謝聞瀾沒少討巧給她送禮物,艾米還是麵帶微笑:“好的,喬總。”
南渡揉揉眉心,拿起資料往會議室走去:“幫我衝杯咖啡。”
艾米繼續微笑著提醒:“您辦公室裡的咖啡和茶全都被小謝先生送出去了。”
南渡腳步一頓,不動聲色地拂了拂腕表:“那就下樓幫我買一杯。”
“好的,喬總。”老板自己的吩咐就不是艾米違抗了的,她將買好的咖啡放在南渡桌上,目光觸及上麵的文件,忽然明白了南渡為什麼要著急今天開這個會。
艾米是唯一一個知道謝聞瀾替身身份的助理。
但是這麼對一個替身……是不是太過上心了點?
咖啡一入腹,空蕩蕩的腸胃就更加絞痛起來,旁邊坐著的副總都察覺到了他慘白的臉色:“喬總?”
“我沒事兒。”南渡掃了一眼周圍,隻剩左側第一排的位置還空著。
有劉培元派係的經理立刻道:“劉董說他剛從俱樂部回來的,還要待會兒才能到。”
南渡看了眼時間,秒針一過12,立刻道:“現在開始會議。”
“第一件事情,”他絲毫不顧那位臉色難看起來的經理
,
“,
任命謝聞瀾為艾美的執行總裁,代替總公司管理相關業務。”
經理睜大眼睛:“可是……”他一邊飛快給劉培元發消息一邊道,“可是劉總他……”
“不到場的視為票數作廢,這個規矩都忘了嗎?”南渡壓住腹部的疼痛提高聲量,“現在開始表決。”
會議在架空劉培元的情況下完成了投票,可以想見,這人來了之後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一連糾纏了幾個小時。
等南渡下樓坐到車裡的時候,已經是兩點五十了。
他說著看了眼手機,大多都是謝聞瀾發來的消息。
12:10,是一張食堂的飯菜的照片,他依然像往常一樣彙報著自己每日的食譜。
12:11:“湖畔餐廳的糖醋小排太難吃了,還不如我做的。”
12:12:“你想不想吃糖醋排骨呀,我可以給你做,不過要少放點油和糖。”
12:30:“午安南哥。”
1:47:“我們開始出來找取景地啦南哥,”他拿著手機繞一圈拍了個小視頻,“我有個同學直接帶了個攝影和燈光團隊,給你看。”
2:13:“南哥你醒了嗎?路上開車慢一點。”
2:50,也就是剛剛,謝聞瀾問出了最後一句:“南哥,你是有事耽誤了嗎?”
“怎麼了,”班長觀察了下他的臉色,“對象沒來?”
謝聞瀾握緊了手機沒說話。
他知道耽誤的事情是什麼。
他們在一起的第三天,他對象放棄自己去接白月光了。
“也許是堵車了呢,海市的交通嘛,堵哪了都說不定。”班長拍拍他,“走吧,地方找好了,收拾收拾去拍大合照。”
合照地方人群熙熙攘攘,除了學長,還有本地外地來的家長,都是早上就跟著過來的,班長一來就被人拉走了:“熱不熱啊兒子?”
女人又是遞水又是遞西瓜:“早點拍完咱們去吃飯,讓老媽嘗嘗你們食堂。”
謝聞瀾抹了把眼睛,他18歲的那年高中畢業的時候,也有人來接的。
他手裡有他爺爺送的字,他爸給的跑車鑰匙,他媽做了一整個班的小蛋糕。
所有人都羨慕他。
謝聞瀾彆過了臉,他一點也不羨慕彆人。
一點也不。
*
直到班長讓擺隊形,謝聞瀾才默不作聲地往集體裡走,攝影師連喊了三遍茄子,他卻連一個笑都擠不出來,陽光燦爛的正午,隻有他像被淋透了。
謝聞瀾咬緊下唇,不願再參與彆人的喜悅,目光望向前麵的林蔭道,直到看到一人緩緩而來的身影。
一張兩張三張……攝影師一連按下了十幾次快門,完美地記錄了謝聞瀾的表情是如何從悲傷、沮喪到某一次瞥見路口的時候,變成劇烈的驚喜和悸動。
如果他有耳朵的話,一定是立起來的。
最後一次快門,謝聞瀾直接從隊
伍裡衝了出去,學士服被風吹得鼓起,當著全班人的麵,重重地抱住了姍姍來遲的南渡。
“南哥,”
他喘了口氣,笑了,“你來了?”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想笑過,嘴角怎麼壓都壓不下去,連眼睛都跟著彎起來,身後幾十雙八卦的眼睛,謝聞瀾親他的額頭與鼻尖:“南哥,我好高興。”
“南哥,我好高興啊。”
他說完又抱住南渡,額頭抵著他的額頭,一遍一遍地重複。
拍完合照的攝影師轉過頭,對於美人和美景的天然追逐讓他不由自主地拍下這一幕,陽光被銀杏過濾,在他們臉上形成完美的光影,穿著學士服的男生與西裝革履的總裁儘情地擁抱在一起,眼底裡的愛意幾乎要流出胸膛。
“好了。”南渡不自在地彆過頭。
謝聞瀾望見他耳尖的一點薄紅,他害羞了,謝聞瀾想。
好可愛。
謝聞瀾的心臟更加悸動起來,南渡卻推推他:“你們應該不止這一個取景地吧,快去拍。”
“那你呢?”
南渡笑了下:“我去跟著家長團遊校園。”
一個班裡的人都在等他,謝聞瀾也不好多待,很快回到了隊伍裡,班長悄悄往他身邊湊,餘光瞥見樹下接電話的人:“這就是你對象?”
“嗯!”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謝聞瀾現在連應聲的尾音都是上揚的。
“怪不得不讓我們看,這長的是真漂亮啊。”
班長隻是客觀地評論了一句,謝聞瀾直接向下一排,用過於出眾的後腦勺牢牢地擋住了班長的視線。
……
下一個取景地是教學樓門口,南渡倒也沒真的跟著家長旅遊團走,謝聞瀾在門口拍照,他就坐在樹下的長椅上,似乎在回消息。
謝聞瀾盯著那個樹下的身影,他忽然在想,要是他與南渡在校園裡認識,那麼他就可以每天上課幫他占座,課後幫他寫作業,冬天的時候拿出捂在懷裡的早餐,夏天等著宿舍樓下送切好的西瓜……
謝聞瀾不禁開始幻想南渡大學時的樣子,那是他從未參與過的人生,讓人嫉妒。
如果南渡穿著T恤在校園裡的樣子……腦海中幻想的青澀麵孔與眼前的人逐漸合攏,南渡的臉即使在陽光下依然顯得過分白皙,似乎是遇到了什麼,微微蹙起了眉。
正午確實熱,南渡的額頭都溢出了一層薄汗,他將西裝外套解了搭在長椅上,西褲勾勒出一截窄腰,兩隻大長腿隨意地交疊著,謝聞瀾聽到班裡的女生小小的:“哇哦!”
謝聞瀾唰的跑了下來。
麵前籠罩出一片陰影,南渡抬起頭:“怎麼了?”
“不拍了。”集體合照少他一個多他一個又能如何,但是對象隻有一個,謝聞瀾撐起剛剛從女生那裡借來的傘,自然地將南渡脫下的外套搭在臂彎,“帶你去個涼快點的地方喝下午茶。”
“兩位,”有人一路小跑過來,“我是約翰先生的攝影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