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那摯友與人拚殺至此,他倒是必然要尋根究底,也好助摯友一臂之力,但他與淳於秀隻是初初相識,他並無多少關切之情,也就不會追問了。
淳於秀倒是鬆了口氣。
說來他扮作如此模樣,自並非沒有緣由,而也因著一些緣故,他往往能察言觀色,能自他人麵相中將一人性情看個大概。對於晏長瀾,他初見便知對方心胸開闊,然而性情也很剛直,自然多加掩飾,以免對方在見到自己行事後看不順眼,要仗著師兄的名頭,管一管他的閒事。
不過,如今晏長瀾對他所為似乎並無不喜,哪怕知道他是女扮男裝,眼裡也無嫌惡之意,頓時就叫他輕鬆許多,對晏長瀾也生出兩分親切之意。
這一刻,淳於秀大約也猜到為何他那叔祖要讓他與晏長瀾同行了,一來對方的確有些本事,二來便是叔祖比他看到的更多,瞧出這位晏師兄並不會以貌取人,也不會詬病他的一些做派。
於是,淳於秀就對晏長瀾說道:“不瞞晏師兄,小弟幼年因一些緣故,不得已被當作女子養大,然而又因一些緣故,小弟知曉自己實為男子,故而心中鬱結,久而久之,就生出一些……”他見晏長瀾仍不曾露出什麼鄙薄之色,方才繼續,“如今小弟仍舊不能以真麵目示人,但若是鬱結久久壓抑在心,對修行不利,因此,每一段時日小弟就要出來曆練一番,到時與人爭奪資源也好,遇上什麼為難之事也罷,就能將鬱結舒展一番,不至於影響修行了。”
到此處,淳於秀雖還不曾說得十分清楚,但晏長瀾略一思忖,就推知了大半。
那淳於師叔所在的淳於家恐怕頗有些盤根錯節的複雜關係,以至於讓一名少年自小扮作女子方能平安長大,分明知道自己乃是男子,卻處處都得模仿女子行事,且至今不得解脫,的確是難熬得很,因此心性變化,也是理所當然。
後來想必是淳於師叔發現了什麼,對這淳於秀心有憐惜,才讓他能有些許喘息之機,而淳於秀雖有些嗜血,但為免鬱結纏身,後來所擇取的乃是曆練與人爭奪資源的發泄之路,如此一來,也不算傷及無辜,就也不會墜入邪道了。
晏長瀾朝淳於秀問道:“先前幾日,你都主動與人爭奪資源,故而每日歸來時,方才會通身血氣?”
淳於秀一怔,他沒想到晏長瀾竟然對血腥氣如此敏銳,但也是立時回答:“是。”
晏長瀾一點頭:“你若是還未將鬱結鬆緩,之後幾日也可依循而為,隻是你須得記住,萬不能傷害無辜,否則一旦開了那口子,日後再想回轉,便再無可能了。”
淳於秀聽得,自是應了。
他也並非毫無自控之力之人,好容易能活到現在,若是淪入邪道,豈非是白白煎熬?他定要竭力修行,日後堂堂正正築基結丹,行坦蕩大道的。
晏長瀾見他決心堅定,也放心幾分。
他於天雷峰中尋覓資源,自也是遇上了不少同在其中的修士,但每逢要遇上他便避開,一心尋找資源,而他時常受雷光潑灑而混若無事,肉身之強大,讓他在山腰以下時也顯得頗不好惹,無人來主動尋釁,因此一直相安無事。
但淳於秀能動輒廝殺,倒也還算尋常……哪怕天雷峰裡修士大多都在自行尋寶,以免耽誤時間,被此間雷光所傷,可畢竟不是人人如此,總有那等想要尋覓捷徑,一意要搶奪已然尋得資源之人的陰險之人。
接下來的兩日裡,晏長瀾陪同淳於秀一處,看他如何尋找天材地寶,又是如何尋到那等原本便下手狠辣之輩,與其爭奪、廝殺,果真不曾對那些避開一旁、不與人爭鬥的修士出手,不說他所殺之人各個都是惡貫滿盈,但也絕非無辜。
晏長瀾更為放心,又想著要還往山腰上去,就與淳於秀告辭。
淳於秀對晏長瀾有些不舍。
他難得見到這等全然不嫌棄他的同齡修士,但他自己肉身不及晏長瀾強大,也總不能阻攔他去尋覓寶物……思前想後,他不由說道:“晏師兄,我在這山中肉身也強大許多,你獨自前往上麵並不安全,不如等我幾日,待我與你同去?”
晏長瀾先是謝過他的好意,旋即露出一抹笑容:“早先我已去過一次,雖比下麵危險不少,所得也並不少。我此番過來,是為更多攫取資源,也好回報摯友,因此總少不了多闖一闖,還是獨自前往為好。”
淳於秀愣住:“晏師兄為回報摯友而去?”他頓時有些遲疑,“是如何深情厚誼的摯友,晏師兄要這般出生入死……”
晏長瀾笑道:“若無阿拙,便無今日長瀾,我縱然將性命給他也是應當的,隻是儘力弄些資源,由算得了什麼?”
淳於秀頓了頓:“晏師兄的摯友……乃是紅顏知己麼?”
這回輪到晏長瀾愣住,而後他好笑道:“阿拙是堂堂男兒,並非女子。”
旋即,他便不再多言,道彆後迅速離開了。
淳於秀目送晏長瀾的背影,有些默然。
若非是紅顏知己,而是男兒……先前這位晏師兄的笑容,似乎就有些古怪了。
不過,淳於秀轉念想到了自身,不由自嘲。
他現下又能關心晏師兄什麼?自己不也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麼……
扮作女子長大,又哪裡僅僅隻是“扮作”這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