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阮紅衣也明白,當她走出這一步時,她與那個人便再無可能了。
現下,她該放下從前,隻看日後。
儘力地放鬆身軀,阮紅衣緩緩露出一抹笑容,紅唇微張,臉上也出現了先前她一直未能做出的、勾人的媚意:“郎……”
一個“君”字還未出口,卻已被對麵的青衫修士抬手打斷。
葉殊淡淡開口:“阮姑娘,不過數年不見,你便認不出葉某了麼?”他語氣平靜,“或許,你尚能記得長瀾,你那個晏師兄。”
阮紅衣的瞳孔驀地收縮,她萬萬不曾想到,居然還會聽見這個名字!
這一刻,無數畫麵在腦中劃過,阮紅衣定定地看著麵前的冷漠的修士,想了起來。
“葉……大師。”她忽而說道,“是晏師兄的好友,晏師兄常喚你‘阿拙’。”
隻是,阮紅衣說得篤定,心底卻倏然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慚。若是將自身賣與其他陌生修士也還罷了,總歸他們互相都不認得,隻是萍水相逢而已,互惠互利,便各自散去。然而她怎能想到,先前種種輕浮醜態,居然落入了曾經師兄的摯友眼裡……甚至她如同一個妓子般被人品評、買賣,莫大的羞愧,幾乎讓她想要自儘——
葉殊微微頷首,用手指了指桌前:“你坐。”
阮紅衣木愣愣的,順著葉殊的意思入座,她腦中也是木愣愣,全然不知該如何反應。
葉殊坐在她對麵:“長瀾見過葛元烽,知你失蹤,兩人於萬通樓出數千靈石發布懸賞,尋你蹤跡。沒料想,你在此處。”
儘管這話語裡不見什麼指責之意,語氣都是平淡,但是聽在阮紅衣耳中卻如驚雷炸響,炸得她頭暈目眩,眼中禁不住地流出了淚。
葉殊抬起眼:“如今你該說一說,為何在此。”
阮紅衣很是惶恐,她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然而,在那淡漠無波的目光中,她終究說了出來:“我……我想要借機為師尊、朱師兄和夏師姐報仇。”
接下來,阮紅衣將心裡的想法和盤托出。
在那時,她見葛元烽辛苦修行,極儘壓榨自身,從前的毛躁魯莽都化為了一股憤恨衝勁,而她到底是個外人,不可能利用過多資源,進境緩慢,眼看著這樣下去,她出不了半點力氣,隻能眼睜睜看著葛元烽辛苦,加之內心愧疚如同火燒,時時刻刻,讓她痛苦猶如五內俱焚,種種壓力叫她再不能容忍自己拖累葛元烽,最後找了個機會,很快離去。
加入紫羽樓,則是阮紅衣幾番思量後,顛簸多日的選擇。
阮紅衣知道自己雖說有些資質,可要想進入大宗門,按部就班地修行,之後憑借自己的力量、以堂正的路子去複仇,恐怕數百上千年都無可能,更是不知什麼時候她潛力就會耗儘,且修行途中說不得就因著種種緣故早早隕落了……而她一個女修,想走捷徑,也隻能是利用這一副天生的皮囊。
後來,阮紅衣來到下府,進入了紫羽樓這等廣招女修之處,受了樓中的培養,改換了樓□□法,果然進境一日千裡,數年後就已築基。但她也知道,用此法築基是快,卻根基淺薄,與人爭鬥甚至不及煉氣,可她也明白,一旦能正式“出閣”,挑選到合適的人選,用紫羽樓秘法可以逐漸轉化為真正的實力,而且還有很多機會認識有權勢的修行之人。
阮紅衣是想要想法子攀上一名不懼怕胡家威勢之人,讓她能夠複仇!
……自然,她也不至於不自量力,以為能憑借美色叫人替她滅了胡家,她隻是想著,或許能讓那個真正出手的金丹真人,以及下達指令之人受死!
為了給如同親人般的師尊、師兄師姐複仇,她不惜此身,哪怕要做儘從前她瞧不起的屈辱之事,諂媚討好他人,她也心甘情願。
曾經師尊養她教她,師兄師姐看護照顧,卻都死得這樣慘,倘若天底下老實修行之人總敵不過世家大戶,她能如何?唯有以牙還牙,以勢壓勢了。
聽阮紅衣說完這些,葉殊的眸光漸深。
果然,如他猜測一般,阮紅衣舍棄原本所修之道,轉而做這用美色、身子的合歡交易,是為了給師尊與其同門複仇。
若是此番他不曾想著欣賞另一種音律樂舞與垂雲樓的異同,沒見著阮紅衣,今晚之後,阮紅衣就當真回不了頭了。
待那時,即便葛元烽後來找到了阮紅衣,阮紅衣得知了實情……哪怕葛元烽不在意,以阮紅衣這執拗的性情,恐怕他們二人之間,也難以再回到從前了。
葉殊暗忖,若如此,長瀾也定然會因此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