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機床廠本來就是專業的,如果他們都解決不了的問題,顯然是大問題。
許如意直接問:“怎麼回事?”
陸時章就說:“出問題的是一台螺紋磨床,東陽廠是50年代建廠,設備已經非常老舊,所以在今年他們準備做了一次全廠的設備維修和升級。”
“這台螺紋磨床也是50年代老大哥的產品,目前問題非常多,結構陳舊,精度降低,技術性能也不高,中間還維修過幾次。”
許如意聽著都正常。
機床這東西,其實也是有使用時間的,國外文獻認為,平均服役時間10年是最好的,不過除了日本外,即便是發達國家,也很難做到,一般情況下,都是在14年左右。
但夏國窮啊,所以大部分機器的服役時間,遠超當時的設計年限,就如同這台磨床,這都最少25年了,怎麼可能不出問題。
她沒說話,聽陸時章講:“目前他們提出了兩個辦法,一種是集中力量進行設備維修,一種是進口新的螺紋磨床。“
這樣的要求很合理。
畢竟車床廠可是生產車床的地方,他們的母廠精度都不夠,生產出來的產品怎麼可能好?
不過省廳顯然也有自己的為難之處,陸時章眉頭微皺,顯然很難辦:“但在東陽廠,這樣的設備占據了70%,如果這一台要引進的話,那麼大部分的設備都需要引進。你也知道,我們的外彙儲備非常緊張。”
“所以我們需要看看,能否折中一下。”
許如意就說:“我這個名頭說了也不算,肯定不是我一個人吧。”
陸時章點頭,“廳裡從南河工業大學機械係,還有其他幾個廠子抽調了一些專家,會成立了一個鑒定小組,來評估這個問題。”
“讓你去,一方麵是你想做機床,總要看看咱們南河省的現狀。另一方麵是我的私心,我想知道,在你的眼裡,到底有多少需要更換?”
顯然,陸時章對於許如意的本領十分看重。
許如意也覺得這才對嗎!
她現在就是個機械廠的廠長,東陽廠可是專業的機床廠,怎麼可能能讓她去解決一台車床的問題。
混在專家中就可以了。
專家小組名單現在還在敲定中,所以許如意暫時也去不了,說定了相關事宜後,她就起身告彆。
不過走到一半,許如意的腳就停了下來,陸時章原本準備著手手頭的其他文件,聽到腳步聲,頭也沒抬,“什麼事?”
許如意就是對光明廠心裡不爽。
大家都是一門心思往前奔,這幾位倒好,廠子都黃了還滿腦子自己的小九九。那麼大的地界,那麼多的設備,那麼多好的工人,全糟蹋了。
她心疼!
她就說:“陸廳長,我能提個對我們租賃光明廠非常有建設性的小要求嗎?”
什麼叫做非常有建設性,還小要求?
這根本就矛盾嗎
?
陸時章也沒駁她,“說說看。”
許如意就說:“燎原廠為什麼拒絕光明廠的事兒??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能告訴工人們嗎?我怕他們倒打一耙,說我不誠心合作,租賃的時候,工人們有誤會,不利於我們以後的生產。”
陸時章看她一眼,許如意覺得他肯定發現了自己的意圖,不過沒關係,她又沒有胡編亂造,說的是不能再真的事實。
而且這個擔心很有必要。
所以她很淡定。
陸時章很快點了頭:“你的擔心的確有道理,我會考慮。”
回了燎原縣後,既然光明廠暫時不納入版圖,和木藝廠、紅星廠的合並就提上了日程。
燎原廠裡人人喜慶。
誰能想到,半年前還發不出工資,以為要倒閉分流的廠子,居然要有分廠了?!
坐火車都沒這麼快的。
大家議論的事兒可多呢。
有人關心這麼多廠子怎麼管:“都屬於咱們了,咱們得管吧,木藝廠簡單,離得近,那紅星廠在市裡呢,誰去啊,天天怎麼回家啊。”
張紅直接就笑了:“你想啥呢,去市裡自然是住市裡,怎麼可能來回跑。我就說,說不定過幾年,咱們也全搬去市裡呢。”
這說法大家都喜歡,市裡肯定比縣裡熱鬨,但也有人覺得有困難:“說得輕巧,連家屬最少千把人呢,住哪裡啊?”
張紅直接說:“蓋家屬樓啊,原先咱們沒錢,現在可有錢了,住新房子!”
“真的?!”立時,大家興致就高了。
還有關心廠子叫啥名字的,“這個太簡單了,彆的大廠都是一分廠二分廠,咱們也這樣,到時候排十幾個分廠,多有麵子。”
“那到時候木藝廠就是燎原廠一分廠?”
王石頭直接摸摸腦袋:“哎呦,這麼一叫,就覺得咱們廠可太大了!”
會上大家也是一通討論,許如意回來後,就把準備借機租賃光明廠的事兒說了,徐磊他們一聽,都覺得還是這個法子好。
“這樣咱們也不用跟他們內鬥了。”回了自己家,大家說話也就不藏著掖著了,說話就很直接,“咱隻用工人,不跟他們打交道!”
“就是。”徐磊搞技術的,最討厭的就是這些彎彎繞,“咱們廠風氣這麼正,要是真合並了,我還怕他們帶壞了咱們廠呢。“
這話說的大家都點頭。
當然,其中最高興的就是徐長海,連徐磊都揶揄他:“老徐這下可高興了。“
徐長海笑的那叫一個靦腆:“辦了事,賬麵上還能留不少錢。”
當然,既然還想著租賃光明廠,所以在規劃的時候,也要把這方麵考慮進去。
許如意直接就跟大家講了自己的想法:“我是這麼想的,燎原廠直接更名為燎原機械總廠,我們下屬四個分廠,一分廠自然是鍋爐廠,就是現在的燎原廠,將來要搬到光明廠去,主要生產鍋爐,日後可能會擴容機床,不過這需要很長時間了。”
許如意要搞機床這事兒,郭培生在從省城回來的路上,跟大家都透露過了。
這也是郭培生保護許如意的想法——他怕許如意太想要光明廠,大家又不知道她的謀劃,生了芥蒂。
所以這會兒許如意說,在場的人都沒有驚訝。
雖然這話有點誇張和自傲,但這會兒燎原廠的人,心裡想的都是:還有什麼奇跡是他們廠長創造不了的嗎?
他們廠長現在就說要趕超美國,他們都覺得可信!
許如意接著往下說:“二分廠的名字留下來,日後給機床廠用。”
“三分廠就是紅星裝配廠,主要生產收縮推車,本來我是想直接生產戶外用品的,但目前從秋交會的反饋看,收縮推車不僅僅是戶外在用,很多地方都可以使用。”
許如意趁機跟大家通報了一下如今還在展覽的秋交會三期的好消息:“張美義和李遠征今天剛剛打了電話回來,又有兩位外商訂購了咱們的推車,一共是3萬台!”
這數量肯定比不得前幾天的,可誰會嫌賣的多呢?
更何況,這也說明了,他們的推車客戶,不僅僅是二期的日用百貨,三期的服裝箱包也需要的。
借此,許如意就說出了自己的打算,“當初我跟鉗工項南開師父當初也商量過,除了收縮推車,我們還可以做兒童推車,嬰兒推車,老人拉車,甚至是醫療推車,推床、工業推車等,目前看,這是可行的。”
上次許如意跟項南開說的時候,他就不明白,孩子為什麼要推著而不是抱著,現在有了收縮推車做例子,燎原廠的人終於懂了一點——原來僅是提供方便,就可以賣這麼多貨?
這是一直在為生存努力的他們從來沒想到的方麵,也是震撼最大的。
現在許如意再說這些未來的產品,他們已經學會了去想,這些東西能不能提供方便?
可以,就是好賣的。
所以大家非但沒意見,還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這要是都推出來,明年的廣交會,他們燎原廠又得放高炮了吧。
許如意提議:“不如就叫紅星手推車廠,而戶外產品,則全部放在四分廠,也就是我們現在的木藝廠。
到時候總廠搬走,木藝廠跟這邊合並,大概會有30畝地左右,可以生產戶外桌椅,還有我們這次匆匆做了個樣子,沒製成的戶外天幕和帳篷。”
一口氣說完,許如意也口乾舌燥,喝了一口水問:“你們覺得怎麼樣?”
郭培生第一個表態,“我同意。”隨後,其他人也都表了態。
分廠的事兒就定了,大家就該乾什麼乾什麼去。
他們和木藝廠、紅星廠這樣的關係,在這會兒稱之為轉讓,所以在合並之前,需要進行審計,紅星廠設備多,占地廣,速度自然慢一些。木藝廠人少,沒什麼設備,審計的就快很多。
所以,等著大家都散了,許如意就端著茶杯去了老廠長郭培生那裡,關了門跟他抓緊商量:“老廠長,咱聊聊誰去當廠長
的事兒吧。”
說這話她都覺得鬱悶,你聽過誰家廠子啥都不缺,缺領導嗎?
燎原廠現在就麵臨這個窘境。
這也不是燎原廠跟彆的廠不一樣,就是不提拔人。
事實上,燎原廠和如今的紅星廠有相似之處,當初出事之後,分管生產和分管銷售的兩位副廠長就調走了,還帶走了一位辦公室副主任,一位技術科副科長。
外加他們本來廠子就小,科室配置不全,造成了如今的局麵。
郭培生顯然也考慮過,“木藝廠那邊,我兼任著,來回跑跑,紅星廠那邊,1200人的大廠子,誰都壓不住局麵,隻有你去。你帶四個人,徐磊、鄔彙雍、徐長海還有一車間主任蔣成玉,等著一切都順利了,你再提個廠長上去。”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
可隻能管一時,人才儲備不夠,以後總不能都讓他倆管吧。許如意就把醞釀了許久的事兒提了出來:“我想鼓勵職工以及子弟讀書,上大學。”
上次她在書店,她跟向學的張美義說肯定有,但那會兒燎原廠剛剛能發上工資,賬麵上一共幾千塊錢,根本沒有餘力做這些。
但現在不同了,他們有這個條件了。
許如意說:“我已經打了報告,跟市局要畢業生。不過我認為得兩手抓,咱們廠自己的職工和子弟,也得有進步的渠道。”
“就跟當年廠裡定向培養我一樣。我知道很多廠子都有自己的職工大學,咱們現在還沒這個條件,我就想辦兩種補習班。”
郭培生已經聽進去了:“哪兩種?”
“一種是普通的夜校,麵對職工和子弟的,想要考大學的,鼓勵他們考出去,學的都是語文數學化學這些。
一種是速成補習班,麵對現有職工的,分兩部分,一部分學的是銷售管理會計這些,一部分是焊工、銑工等職業技術,都要請大學的老師來上課。”
“大學考上了,就給獎學金。速成補習班每期優秀畢業生,會計管理這方麵的,就分配到各廠的相應崗位上工作,焊工銑工這些,在廠裡設置技工等級,跟行政等級掛鉤,按級彆發工資,計入考核。”
郭培生都蒙了:“怎麼個掛鉤法?”
許如意簡單舉了個例子:“譬如中級技工對應科長,高級技工對應副廠長,工資標準要一樣。”
其實許如意這說的就是後世的走行政和技術兩條路線,郭培生也聽出了這樣做的好處。
最了解燎原廠的,肯定是本廠的職工,這樣培訓上崗,快速地解決了他們缺乏人才的問題,而且最重要的是,讓職工有希望。
這年頭工人和乾部是有身份區彆的,工資也不一樣。
以工代乾這種事,向來機會都很少,而許如意這個培訓,等於人為填平了這個溝壑,就敞開了機會,告訴大家:這是透明的。
你能當乾部就當乾部,願意當工人就當工人,都能掙錢。
想都知道,廠子裡會積極成什麼樣?
就是夜校這事兒,郭培生問許如意:“也是跟你一樣定向培養嗎?”
許如意搖頭:“定向培養限製太大了,就是資助,他們想飛多高飛多高,回不回來都行。”
郭培生還是很守舊的,“能考出去的都是人才啊。”
可不是嗎?許如意就是其中最好的代表,她畢業成績那麼好,如果不是定向培養,怎麼可能回要倒閉的燎原廠?
許如意卻勸他:“廠長,想留下的自然會回來,不想留下的,怎麼也留不住。而且我們種好梧桐樹,什麼樣的鳳凰引不來呢。您想想,幾十年後到時候,燎原廠子弟滿世界開花,您驕傲嗎?”
郭培生可從來沒想過幾十年後的事兒,他一向是悶頭乾活的人,可被許如意一提,想到那會兒燎原廠不知道做的有沒有省裡的鋼鐵廠這麼大,他們的職工不缺錢,孩子們都有出息,怎麼能不欣慰呢。
終於點了頭。
培訓這事兒,許如意隻是拿出了大致方向,細化還是由辦公室來,鄔彙雍的速度快得很,很快就出台了相關政策,定了後,發了通知。
一時間,燎原廠這邊都沸騰起來,那個夜校,除了張美義和了了幾個人,職工們反應倒是一般,可子弟也可以讀啊!
那不就是說,想考大學的孩子們,都可以免費補習,還給書本費?這年頭還沒計劃生育,誰家沒幾個孩子啊!
但凡有孩子上學的,直接說:“正好我還不知道怎麼幫她,以後就讓她來夜校讀書。”
至於培訓更是讓人心動,豈不是人人都有機會拿高工資?
廠裡的年輕人和老人則就分了兩個陣營,老人們都覺得自己歲數大了,那些新奇的玩意學不了,可專業技術能提高啊,沒看上麵說的嗎?評上了廠裡的中級技工,等於科長呢,誰不想多掙點。
年輕人更激動,燎原廠要擴大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辦公室、財務和供銷科都是好地方,肯定缺人,誰不想坐辦公室?
那就學唄。
彆說不行,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