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快,她就發現,自己的腦回路還是不夠啊,因為齊豐跟她說:“震驚體在美國火了!”
震驚體還是許如意跟齊豐說的,可是這意思,許如意有點不懂:“怎麼火了?你不就是發在機械日報上了嗎?”
這個報紙雖然名字高大上,但內容不怎麼嚴謹,以許如意的認知就是《走進科學》這種,披著工業的皮,寫著偽科普的內容,圈外人表示不感興趣,圈內人表示看不慣。
選它登報一是因為它名字像是正規媒體,二是自然也是因為好上。
齊豐立刻說:“是,但你知道嗎?登報那期的銷量多了三成,我分析,一方麵是你的標題太吸引人,另一方麵日本人不怎麼受待見。我本來以為也就是這樣了,結果大前天我看到了一條這樣的新聞。”
“《震驚!昔日影後竟混成如此模樣,沒有最慘隻有更慘》!你知道內容是什麼嗎?”
許如意覺得有點耳熟,她年少無知的時候,沒少被這樣的標題騙進去,不過齊豐根本不用她猜,因為他根本壓抑不住自己的震驚:“我還以為混的多慘呢,結果是盤點他們最慘的角色!而且你知道這是發表在什麼樣的媒體上嗎?”
許如意一聽就知道,肯定答案很匪夷所思,要不齊豐也不能成為一個人型震驚體,他這會兒說話不帶驚歎號好像不會斷句!
所以她也不猜,直接遞梯子:“什麼?”
“《娛樂周刊》!而且還是封麵!你知道娛樂周刊有多火嗎?這可是全美銷量最好的娛樂報刊,影響力巨大。前天出來的,昨天就有報紙學了這個標題,今天我去報刊亭,大部分的報刊已經都用上了!”
“但有點很奇怪,居然有報刊開始對這個標題的來源感興趣了,《機械日報》的編輯告訴我,他們已經收到了好幾個電話,想要采訪一下,為什麼他們會想到聳人聽聞的標題?!”
許如意不太懂美國的報刊市場,不過她覺得,這又不是網絡時代,大家會對一個梗是怎麼來的去溯源。
如今的美國即便傳媒發達,報紙也不可能有這樣快的速度去響應,除非是人為的。
齊豐也是這意思:“要采訪的媒體還都不錯,我有種感覺,他們不是衝著震驚體來的,而是衝著這事兒來的。似乎是借著震驚體的火了,去推
廣這件事。”
許如意同意:“我也覺得是。”
“對吧!你也認同,可是這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
“應該是美國的機床廠,或者他們的協會之類的,一篇采訪而已,推廣一下隻是隨手的事情。”
齊豐根本不理解:“沒必要吧,這才多大的事兒?”
許如意卻知道,這不在於事兒大,而在於揭露日本人的陰險,這是一種隱晦的宣傳。
齊豐雖然努力去了解這個行業,可能也知道一些知識和數據,但他不是許如意,許如意是從後世來的,太知道此時的日本機床業給美國的機床業怎樣的衝擊!
美國機床行業馬上就要被日本機床行業吃掉了。
他們所有新增出的需求,並沒有被本土機床廠接收,而是都歸了日本機床公司。
因此,在1982年,美國機床協會不得不對日本機床進口實行限額,為的就是保護本土公司。
這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對任何可以打擊到對方的辦法,都去試一試,推一推,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隻是目前一些事情還未發生,許如意也不能說的詳細:“長期的宣傳就會造成刻板印象,自然會引起美國人對於日本機床公司的厭惡。就跟他們如此宣傳夏國一樣。水滴石穿的事兒,不用太大,堅持就行。”
這點齊豐是知道的,他無奈地點點頭:“也是。不過這樣的話,這條新聞勢必最近會被不停提起,你不是想隻在美國走個過場,在其他國家轉載宣傳嗎?這動靜可不小!怎麼辦?長崎那邊會不會有意見?”
許如意壓根不怕。
她沒準備在美國下功夫,是因為數顯裝置在美國安裝率已經超過了五成,而且美國的機床雖然在後世喪失了市場,但在現在還是強者。燎原廠暫時也進不去。
但是,如果有這樣的機會,可以不停地和長崎機床廠一並提起,她乾嘛不要啊。
雖然現在他們進不去美國,可不代表以後不去。
許如意笑著說:“那就讓他們宣傳,適當的話,咱們也可以幫忙增加一下曝光,彆讓熱度涼下來。而且趁機往其他國家轉發,這消息來源可更讓人相信了。”
齊豐應了一聲:“好!”
許如意倒是沒想到,在八十年代,她還會麵臨兩個國家的媒體宣傳狂潮。
夏國這邊人民報的專訪,直接將燎原機床廠參加國際機床展並取得了好成績的消息,傳到了全國各地,無論是機床行業,還是其他行業,都知道了在南河省有這樣一個工廠,居然不但能夠在廣交會上賺外彙,還能去外國賺他們的錢!
這年頭外彙異常重要,所以燎原廠這種跑出去的做法,贏得了不少喝彩。
他們廠不但接到了很多的賀信、電話,甚至還收到了不少機床廠和其他廠子的來電,說是想要來參觀學習,也想出去賺外彙。
這在八十年代可是非常流行的做法,而且還能增進相互之間的聯係,許如意就把自己收集的一些關
於國外展會的資料拿了出來,還讓出國的同誌各自寫了一篇所見所想,彙在一起,如果來參觀學習就當是課本了,如果不來,也會免費郵寄贈送,讓大家看看,國外的展覽是什麼樣。
倒是得到了不少廠子的稱讚。
如果說人民報在大麵積範圍內引起了轟動,是揚名,那麼179家報刊刊登的那一篇《機床升級改造的意義》,則是真正的在基層範圍內,引起了注意和共鳴。
雖然在國外,數控機床已經發展了很多年,在國內,也有了不少的研究和落地,但其實在基層很多人對於數控、數顯還是陌生的。
尤其是,這個行業很多人的文化水平並不高,數控和數顯一看就是很高大上的設備,還帶著顯示器,大家一聽第一反應就是,我們手工就挺好,這東西肯定又貴又難操作,沒這個必要。
而在這篇文章中,許如意就像是個幼兒園的老師,從數控和數顯的定義區彆入手,幾乎是將這門技術揉碎了講給大家,這是什麼原理,比之人工操作有什麼樣的優勢。
當然,最重要的是成本,許如意直接將改造的成本和利潤完全算了出來給大家看,譬如一台立車裝上兩座數顯,在國內的價格是7000元。這一年就可以新增1140工時,按著正常的工時價格來計算,一年可以多產生12000元的利潤。不到一年就可以收回成本。
況且,不僅僅是多賺錢了,數顯裝置還可以提高加工質量和精度,減少輔助工時,這又是一筆隱形的財富。
比之大家偶爾能接觸到的專業期刊,這篇文章真的是太詳細了,就像是各家的技術員和會計合在一起,跟你在這兒掰扯,這東西是乾什麼的,有什麼用,裝上有啥好處,這下可都能看懂了。
不過即便是這樣的普及性文章,如果是發在了機床報這樣的全國媒體上,其實效果不會特彆好,一方麵是常年訂閱這些報紙的人員已經有了這樣的認知,另一方麵是,需要這些知識的人,其實拿不到這些報刊的。
否則的話,為什麼許如意當初拿著老師的過期雜誌,居然還能賣出去幾十塊錢?還是獲取知識渠道的問題。
但這個問題,放在這179家期刊上,就不是問題了。
他們不是廠辦就是學校辦,大部分都是內刊性質,這樣反倒是有個好處,能切切實實的讓這部分基層廠子都看到這篇文章,從而了解改造升級需要付出多少,又會得到多少。
更何況,又因為不帶有盈利性質,所以一些在大刊上不能寫的內容,在這裡麵也都是可以寫出來的,譬如許如意還寫道:他們提倡升級改造就是想要提高國內各廠的效率和利潤,燎原機床廠會根據各廠的情況作出詳細的分析,這裡麵還包括需要投入多少,多長時間收回成本,利潤能提高多少,滿意了,才簽合同。
這些可愛的主編們,居然都沒有給她去掉,而這一條,也是讓很多廠子動心的原因——誰家也不富裕,能夠實打實地知道,自己不會虧本還能賺錢,明明白白地簽合同,這才能放心改造啊。
所以,文章在這179家報刊一發表,回來後就沒事乾的張元他們,終於也忙活起來了。
倒是美國那邊,齊豐經常會給許如意打電話報告一下進程,震驚體既然能夠脫穎而出,的確是有優勢的,它可以在短短的標題內,製造最大的懸念吸引人看下去,所以即便有人抨擊這樣的題目一點都不文雅,可在美國也迅速的流傳開來。
用齊豐的話說:“簡直到處都能看見。”
同樣能到處看見的,就是對震驚體怎麼來的溯源,很多報紙都進行了轉載。尤其是再配上這樣的名字:《驚!原來震驚體是這麼來的!》《美國人都知道了,震驚體居然來自日本》《震驚體怎麼來的,男的看了沉默,女的看了流淚!》
想堅持住那是不可能的,但凡看,就會知道,一切的來源就是日本的長崎機床廠在日本的國際展會上出於嫉妒,違反規定進行的一次不正當競爭!
所以,不過寥寥數日,不但長崎機床廠,就連日本機床行業的名聲都壞透了!
在大家看來,他們自己沒本事賣不過彆人——溯源刪去了他們賣的具體東西。還不正當競爭——溯源刪去了圖爾機床廠,直接用長崎機床廠代替。最重要的是,在這樣一個國際機床展上,他們居然能這麼乾,這不但說明日本國際機床展根本就不公平,還說明在看不見的地方,他們不知道使用多少花招!
不少美國人都認為,應該反對日本機床進入美國!
許如意這才知道推這一手的意義——他們在為進口機床限額造聲勢,原來這一局裡,沒一個是笨蛋。
當然,長崎機床廠美國分公司的人很快就發現了這個問題。
“仿佛是突然間出現的,一下子就風靡了起來,現在滿大街都是。起源是這個。”工作人員將一份印著《美國人都知道了,震驚體居然來自日本》的報紙遞給了負責人入江友。
入江友皺著眉頭看了看,燎原廠和圖爾廠的衝突其實就是一件小事,所以入江友完全不知情,看到後,自然也是很吃驚,立刻打了電話給了川田祥太彙報,並且將這份報紙傳真回了總部。
川田祥太是一邊接電話一邊看的報紙,聽了後直接就罵了一聲:“八嘎!”
他一直認為,那不過是一個小衝突,來自於夏國的燎原廠,已經在這次衝突中獲得了好處,這件事情已經結束了。可哪裡想到,居然會在美國發酵起來,作為一個社長,他當然知道,這不是燎原廠能夠辦到的,肯定跟那群看他們不順眼的美國佬有關係,如果任其發酵,恐怕不僅是長崎名聲受損,甚至連其他的日本機床廠也會遭殃。
畢竟這個意圖太顯眼了。
他們這是打不過就想趕他們走,哪裡有這麼簡單?!
他直接說:“立刻壓下去!”
當然,對燎原廠,川田祥太也是異常憤怒的,和美國人鬥智鬥勇他覺得這是因為他們強大了,但是被一個來自比日本弱的國家的一個小廠子這麼挑釁,他很不爽。
他皺眉問:“整理一
下燎原廠的資料,整理一下夏國合作企業的資料。”
入江友聽到了吩咐後,第一站就是跟《機械日報》來談判,要求他們不再接受采訪,這是為了從源頭斷絕,隻可惜的是這家報紙簡直喪心病狂,居然獅子大開口要了一筆匪夷所思的費用。如果是平日,他們根本不會答應的,但此時,入江友隻能應了下來。
他以為一切都會順利,不過是多出點錢而已,但顯然這才是最順利的一步。
隨後這件事的發酵,就不受控製起來,溯源的文章到處發,非但如此,還有了不少日本威脅論的論調出現——他們將日本的汽車機床當做了洪水猛獸,認為如果任由他們肆意發展,美國的工業會遭受前所未有的衝擊,大量的工人即將失業,這會給整個社會帶來隱患!
而且,社會上關於反對日本機床進口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大,此時此刻,去花錢要求各個報紙不在進行轉發,根本就沒有用了。
因為這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鳴和憤怒。
他們已經不需要再看震驚體是哪裡來的,他們隻需要聽——周圍的人,電視上的人在告訴他們,日本人搶走了他們的利潤,搶走了他們的飯碗,不能在這樣下去了。
很快就有了風聲:美國似乎在考慮,對進口機床限額,日本是對美機床最大的出國口,這不就是限製他們嗎?
川田祥太接到消息的當天,就飛到了美國,試圖去左右這條政策的下達,但顯然,對於一場很可能形成危機來說,一個公司的力量太薄弱了。
他在一名官員的辦公室裡等了許久,最終也沒有見到人,由此,他可以確定,這個政策肯定會下達。
出來的時候,川田祥太都覺得不可思議:誰能想到,對日本機床行業,對長崎機床廠至關重要的一個政策,起因居然是國際機床展上的一次小摩擦?一個跟笑話一樣的文章標題?這太匪夷所思了,他想不通怎麼會如此呢?
車子停在門口,出來後他就想上車,恰好聽到了路邊兩個正在玩滑板的年輕人的對話:
“你知道震驚體怎麼來的嗎?”
“好像是兩個機床廠起衝突的一個八卦新聞。我覺得日本的那個太過分了,質量不如對方,銷售也不如對方,就用了陰招。我不喜歡他們。”
川田祥太身體晃了晃:什麼叫質量和銷售都不如對方?長崎機床廠怎麼可能和燎原機床廠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