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兩側成排的櫻花樹,枝葉繁茂,在雨中瑟縮飄搖。
顧千俞其實睡得並不沉,她隻是打了個盹。
不過十來分鐘,她便被一串急促的鈴聲給吵醒了。
手機握在她手心裡,屏幕漆亮,響個不停。
她迷迷瞪瞪的,抬手揉了揉眼睛。也沒看屏幕,懶洋洋接通,“喂?”
“千千,今天逛街開心嗎?”
顧千俞:“……”
章繼那個二世祖的聲音,跨越千山萬水,從地球那端傳遞而來,顧千俞一秒清醒,不自覺坐直身體。
五指不由收力,手機被她攥得更緊。
她下意識瞟了瞟主駕,男人目視前方,專注開車,似乎根本沒聽到。
真是見鬼了,她居然有些心虛。
手指無意識摳了摳手機後蓋,她壓低聲音說:“阿繼,我還在外麵,回去跟你說。”
當著章秋白的麵,她可不敢接章繼的電話,露餡了怎麼辦。
章繼意識到顧千俞應該不方便接電話,體貼地說:“那等你回去再說。”
通話戛然而止。
顧千俞摁滅屏幕,遠遠盯著前麵人的後腦勺。
她沒看到,男人眼神凜冽,眼底遍布冰霜。
車窗外的建築物越來越熟悉,家越來越近。
受暴雨影響,餛飩店食客少了一大半。店外場地空曠,私家車隻零星停了幾輛。
庫裡南穩穩停在店門口,顧千俞摘掉侄子身上的西裝,想叫醒他。
章秋白出聲阻止:“讓他睡吧!”
他先下了車,隨後繞到後座,打開車門,俯身探進車內,一把將孩子抱出。
近在咫尺,擦身而過,一股陌生的香氣快速撲來,惹得顧千俞鼻子發癢。
不是她所熟悉的海洋冷調,一個更為清新冷冽的香味兒,應該是某個香水的後調。
忍冬和雪鬆交錯,無聲彌漫。
她還在琢磨這個香味,章秋白已經抱著孩子走到了屋簷下。
雨下得太大,他的頭發和雙肩都沾染上了潮濕。
顧千俞趕緊折去後備箱拿護膚品。
店內忙碌的主人匆忙迎了出來。
顧千俞的舅舅王治軍見到陌生麵孔還以為是食客,笑容滿麵出來迎人。
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孫子在人家懷裡,身後又跟著顧千俞,自然不可能是食客了。
他打量著對方,想當然地說:“你是千千男朋友吧?這麼大雨還要麻煩你送她們回來。”
章秋白:“……”
顧千俞:“……”
男人神色一滯,側頭看了顧千俞一眼。
這一眼看得顧千俞腳趾扣地,尷尬得要死。
她趕緊解釋:“舅舅,您什麼眼神啊!這是我男朋友的小叔。”
她不解釋還好,她一解釋,章秋白的臉色分明更黑了。
王治軍一拍腦袋,國字臉上堆起歉意的笑容,“你看我這都老眼昏花了,人都認不準。”
他往圍裙上擦了擦手,幾步向前,從章秋白手裡抱走孩子。
他熱情招呼:“章小叔,快進屋喝茶。”
章秋白:“……”
小叔就夠頭疼了,這會兒又來了個章小叔。章秋白眉心打結,舒展不開。
顧千俞聽到舅舅嘴裡蹦出這個稱呼,她心裡暗笑,嘴角險些壓不住。
章秋白婉拒:“手頭還有事兒,趕著回公司。”
王治軍瞅著漫天大雨,伸手攔住對方,“這麼大的雨,等雨停了再走嘛,不差這點時間的呀!”
“不了。”章秋白堅持要走,“下次再喝您的茶。”
王治軍隻好吩咐外甥女:“千千,你快送送!”
顧千俞眼疾手快從店裡拿了把雨傘,當著章秋白麵打開,撐他去開車。
男人坐進車裡,她撐傘站在車外。
女孩探過身子,隔著車窗和他道彆:“小叔,雨天路滑,您開車注意安全。”
女人的手很小,還很白,被黑色傘柄襯得像一方種水極好的翡翠。
而真正的翡翠掛在她腕間,仿佛一抹金色夕陽棲息於冰泉之上,絢爛奪目。
兩年前悉尼那場拍賣會,會上諸多藏品,價值不菲。
章秋白唯獨看中這支鐲子。
220萬,於他而言,不過牛毛。
兩個月後便是母親七十歲壽宴。220萬博母親一笑,再值得不過了。
然而等到他和顧千俞分彆時,她問他要一樣東西留作紀念。他想也未想便將這鐲子送給了她。
記不清是哪次聚會,大家夥破天荒聊起了感情。
嚴瓊這個大仙,撚著手指,神神叨叨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逢魔之時,不是在今天,就是在明天。”
屬於他章秋白的逢魔之時,大概就是在送出這支玉鐲的那一刻。
天色昏黑未定,狂風驟雨,雨點密集,伴著轟鳴的雷聲,猶如擂鼓。
鼓聲咚咚咚,徑直砸向章秋白心間,似乎要生生砸出一個大洞來。
簷下照明燈發出烏突突的白光,照亮男人清俊的麵龐。額前垂落一摞發絲,過了雨水,漆黑發亮。
他的臉色有些冷,嗓音低迷,“顧千俞,你和阿繼打算結婚嗎?”
“啊?”顧千俞直接被問住了。
“您什麼意思?”她一頭霧水,睜著一雙大眼睛,無辜又無害。
章秋白盯住她的眼睛,步步緊逼,“你們不打算結婚?”
這是什麼情況?
章秋白居然問她和章繼要不要結婚?
咋滴,他還想喝喜酒啊?
顧千俞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她冷靜片刻,實話實說:“暫時還沒考慮這個問題。”
男人唇邊笑意淡去,語氣微諷:“既然沒結婚,叫小叔是不是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