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沒算。不知道有多少。”
回到白城後應該保持距離,這個謊言早就應該結束,但是沒有。
是虞倦有意無意地放縱,任由這個謊言延續,重複了一遍又一遍,讓身邊的人也知曉,模糊了虛假與真實之間的界限。
周輝月笑了,在這昏暗的樓道中竟顯得很沉靜:“嗯,知道了,我再努力點。”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虞倦基本每天在教室、操場、藝術樓三點一線,上課、排練和周輝月連麥打電話。
每個白天,每個夜晚,他都會反複想起在樓道裡,周輝月對他說的每一句話,提的每一個問題。
最後總是以虞倦的心臟瀕臨爆炸而結束回憶。
算了,彆想了,一切都過去。虞倦試圖說服自己,但是生活中與周輝月相關的事太多,每天起床洗漱,低頭刷牙,脖子上掛著的吊墜會從衣服裡滑出,他隻好重新塞進去,又不得不再重溫一次周輝月說的話。
在一塊吃飯的時候,舍友們也會問起周輝月,不外乎兩人的戀愛故事,虞倦不勝其煩,大多裝忽然失聰,偶爾也會回幾句在不愚山的夏天發生的事。
舍友們主要是羨慕嫉妒恨,他們倆竟然能去山裡避暑度假談戀愛,至於虞倦說的很久沒搭理過的事實被他們選擇性忽略了。
虞倦想否認不是談戀愛,又不能自相矛盾,隻好繼續裝作沒聽見。他想,上大學果然是一件很磨煉人的事,比如現在,他的耐心已經是高中時的數倍。
終於,迎新大會的兩天前,舞台劇要進行最後一次實地排練,全員都要到場,連一次沒來過的白非都不得不出現。
舞台劇是壓軸節目,陣仗很大,最後一個節目是全體新生校歌大合唱,沒有必要排練,所以最後場地上剩的隻有舞台劇劇組成員和一些看熱鬨的同學。
虞倦先是幫忙布置布景,一邊化妝,一邊幫賀霜參謀燈光的位置。
一切準備就緒。即使麵對空蕩蕩的座位,站在台上的大多數人還是有些緊張。
舞台一角擺著架鋼琴,是賀霜費儘心思借來的,隻等著最後一幕,伴隨著燈光、鮮花與跳舞的男女主,奏起愛的樂歌。
虞倦換了戲服,看著自己上場的時機,內心其實並不多緊張。
可能是知道自己能做好吧。他有這樣的自信。既然答應了,就會表演圓滿,不會拖任何人後腿。
吵吵鬨鬨間,很突然的,傳來很重的一下樂器聲。
是鋼琴。
虞倦抬起頭,循聲看去。
鋼琴邊站了個人,虞倦不認識,隻聽他說:“我才知道,要和虞倦同台演出。”
陳閒站在虞倦旁邊,罵了一句:“白非發什麼瘋!”
虞倦才知道這是誰。
雖然外麵漫天謠言,但虞倦壓根沒搭理過白非這個人。所以連他的臉也沒見過。
白非露出一個抱歉的神情,語氣卻很勢在必得:“對不起,我不能和這樣的人同台演出。”
在知道虞倦也會參演舞台劇後,白非就有這個念頭了。
最開始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白非以為虞倦很快就會找上來,在眾人麵前大鬨一場,他不會讓對方好看。但出乎意料的是,虞倦似乎不在意這些,他甚至拒絕所有人的微信,連交朋友的意思都沒有。
那隻能由他創造機會,給虞倦個教訓,也需要給虞淮一個交待。
就像現在這樣,讓舞台劇中所有人做出選擇,他們不能同台演出,是要選虞倦這麼一個臨時增加的花瓶角色,還是選能彈奏重要配樂的自己。
練習需要時間,賀霜也沒工夫再去找彆人了,虞倦的角色卻無關緊要。
白非一說出這句話,周圍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即使是說話,也都是竊竊私語,小聲討論。
陳閒作為編外成員,又是虞倦的舍友,沒什麼顧忌地開口:“白非,你什麼意思?你們都是賀霜找來的演員,你有什麼權力說不能同台演出,不能演你就自己走。”
白非垂著腦袋,聲音發顫:“我也知道,但是,賀導說我的演奏很重要,我不能就這麼走。”
這話一出,幾乎明擺著是要趕虞倦。
再聯想到之前的流言蜚語,不得不說白非對虞倦真是恨得深沉,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賀霜擰緊了眉,她手上拿著喇叭,用嗓過度,喉嚨嘶啞到幾乎說不出話。這場舞台劇幾乎是她所有心血,她忍無可忍,將手上的本子一摔,走上前,想說什麼。
虞倦也看到了,但比起彆人幫他出頭,他更願意自己解決。
於是看了賀霜一眼,示意她彆說話。
他穿過人群,走了出來。
舞台上短短的幾步路,虞倦想了很多。
小的時候,因為親人的擔心,虞倦就用那些更安全的方式消磨時間。他的興趣愛好不多,但嘗試廣泛,很多東西學了學就放下了,祖父母也不會強求,無論虞倦有什麼微小的進步,好像都值得世上最高級彆的誇讚。
這麼學學丟丟,最後隻留下彈琴了。
祖母在世時,虞倦經常彈奏鋼琴為她助眠。她去世後,虞倦就不再彈了。
理由很多,比如高中的學業太忙,又或者是沒有聽的人,或許也因為不再有人約束他做那些危險的事了。
虞倦不討厭鋼琴,隻是覺得沒有繼續彈奏的理由。
現在卻連世界都換了一個。
最後,虞倦莫名想起周輝月,他說要給自己送花,那就送好了。
白非見虞倦走到自己麵前,神情緊繃。
他以為萬事俱備,不覺得虞倦能夠做什麼,但虞倦站在他麵前,站在燈下,背後的光芒幾乎要將他的眼睛灼傷了。
虞倦是那麼耀眼。
賀霜不可能放棄心血,在場所有人肯定希望付出這麼多汗水的舞台劇能臻至完美,所有人都會幫自己。
白非試圖說服自己安心,他沒有輸的可能。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虞倦看了白非一眼,很快移開視線,目光落在黑與白的琴鍵上,他漫不經心地說:“那你彆彈了。我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