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倦站在外麵,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一個年紀不算大的醫生正在詢問他一些簡單的問題。
可能有一個小時,或者沒那麼長時間,隻是等待很難熬,醫生們似乎終於得出了結論,但沒說出口。
如果病情嚴重,治愈的概率很低,醫生可能會酌情考慮是否要如實告訴病人。萬一病人知曉後心情壓抑,情緒不好,會導致身體狀況更差。
虞倦看著
欲言又止、似乎在組織語言的醫生,卻偏過頭⑽⑽[,對周輝月說:“我要知道。”
周輝月對醫生點了下頭。
醫生猶猶豫豫,說的很委婉。虞倦的這具身體有先天性心臟病,隨著年紀增長愈發嚴重,直至爆發。如果前幾年開始治療,或許還能控製,但現在太遲了。目前經過專家會診,情況不容樂觀,隻能嘗試漸緩病情發展速度,最有效的方式是器官移植。但是虞倦的血型稀有,不一定能有配型,還需要等待。
其中摻雜了太多專業術語,以及那些臨時請來的專家的意見,虞倦聽得有些迷茫。
隻是醫生在描述病情時,也一同翻閱了之前的報告單,虞倦看到上麵的時間顯示在自己醒來前的好幾個小時。醫生的批語也寫的簡單明了,指出了問題的嚴重性。
虞倦瞥了周輝月一眼,想起昨天半夜,這個人對自己說醫生的檢查沒有出來,明明是很容易拆穿的謊言,還是說了。
*
在醫院住了兩天後,虞倦就出院了。
他的心臟情況嚴重,但還未到需要借助醫療器械才能存活的程度,定期服用藥物即可。
出院那天的天氣很好,八月末依舊很炎熱,周輝月沒叫司機,親自開的車,虞倦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窗戶開著,有熱風灌進來,吹亂了虞倦的頭發。
可能是年紀不大,又才經曆過穿書這樣魔幻的經曆,驟然得知自己身患絕症,虞倦還不太有實感,像是一腳踩空,本能預感是要摔很疼的一跤,但卻跌進了很軟的一團雲朵裡,所以也產生了懷疑,不知道剛剛發生的究竟是真是假。
在中,十八線炮灰,主角的前聯姻對象的結局是囚禁至死。當時看到這裡時,虞倦有些疑惑,因為主角的報複手段雖然對反派而言很殘忍,讓他們失去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但歸根究底,都是合法的手段,沒有犯罪,卻讓一個炮灰這麼死去。現在想來,或許隻是臨近結局,評論區有人很在意主角的前聯姻對象——畢竟他們之間曾存在親密的婚約關係,所以也必須有應得的下場。但作者不想浪費筆墨在這個小人物上,再花心思想懲罰的手段,故事進展到他被關起來,索性簡單粗暴地寫他在孤苦無依中死去。
作者的一句話,在這個世界會具現成現實,炮灰虞倦的確患有不可治愈的重病,他的死不是主角的錯。
而是……命運。
虞倦有些失神地想著,耳邊傳來周輝月的聲音,他問:“虞倦,你在想什麼?”
這些話不能告訴周輝月。虞倦很清楚地知道,他的手肘撐在車窗邊,托著腮,望著周輝月,隨意找了個話題:“我在想,病會不會好……”
聲音很低,飄散在了風裡。
周輝月的神情一頓,就像是溫和平靜的麵具被人突然扯下,沒那麼冷靜,也不是那麼有自信,然後找了個地方,靠邊停了車。
好一會兒,周輝月鬆開方向盤,他很篤定地說:“會治好的。一定可以。”
虞倦還是有些茫然:“
真的嗎?”
周輝月說:“你不是說我是這本書的主角,會有幸福圓滿的結局嗎?”
虞倦還沒理清周輝月這兩句話之間的邏輯,但他的語調有種能安撫人心的力量,好像無論什麼問題都可以解決,不必擔心。
所以他也沒想太多,仰起頭,眨了下眼,綠眼睛被日光照射著,泛著水光,又說:“好吧。”
*
重回周輝月的家,虞倦站在自己突然昏迷跌倒的地方,感覺恍若隔世。
周輝月的工作減少很多,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很少再出門處理,總是遠程辦公,好像很閒。他的大多時間都拿來陪著虞倦,嚴格遵照醫囑,偶爾能聽到他在聯係醫生。
期間那位方助理來過幾次,彙報工作,周輝月沒有刻意回避,自然而然地見到了這位同居人的真麵目。虞倦還記得方助理第一次看清自己時那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好像眼前的人有好大的本事。
好吧,這也很正常,畢竟原身和周輝月的關係實在很差。
虞倦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可能是有點高興吧。
但這樣的時間長了,虞倦覺得不正常。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現在不正是主角和反派鬥爭最激烈的時期嗎?而周輝月連麵都不露了。
而且虞倦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虛弱的病人,也不希望彆人那麼對待自己。
在一次夜晚醒來後,發現書房的門關著,周輝月又在開視頻會議後,虞倦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他在外麵等周輝月開完會,等了兩個小時。
周輝月開完會,又工作了一個小時,直到他走出房門,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虞倦,靠近了問:“怎麼還不睡?”
虞倦看著周輝月,嘗試收斂自己的不高興,努力講道理:“你不是還有工作,我就非得你陪著嗎?”
周輝月也坐了下來,挨在虞倦身邊,漫不經心地說:“嗯,我覺得是。”
虞倦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沒用什麼力氣地推了周輝月一下,抬著下巴,很不滿:“周輝月,彆太自戀。”
他沒能推動,周輝月反而靠得更近了,低下頭,對著虞倦笑了,神情顯得有些溫柔。其實之前也不是不溫柔,握著虞倦的手的時候是的,問虞倦喜歡吃什麼的時候是的,叫虞倦的名字的時候是的,聽虞倦講述那個虛構的、與他有關的愛情故事也是。
周輝月叫虞倦的名字,說:“虞倦,有沒有說過,你不太會說謊,因為沒有經驗。”
他的意思很明顯,虞倦說不要他陪是假的。被戳穿謊言後,虞倦簡直惱羞成怒了,他必須要進行反擊,然而還沒來得及辯駁,就被周輝月打斷了。
“我也騙你了。”
周輝月得寸進尺地抱住了虞倦,幾乎將虞倦攬入懷中。虞倦單薄清瘦的身體貼著周輝月的胸膛,他們之前沒有這麼親密的接觸。周輝月的腿有缺陷,但可以很穩的抱起虞倦,會把他保護得很好,不會有任何人能夠傷害到他。
“是我不能沒有你陪著。”周輝月說,“就像之前沒有嘗試過的事,有些試了就不能戒掉。”
他說的很簡單,也很坦白,沒什麼要隱瞞的,好像自控力很差,很容易對什麼上癮,實際上煙說戒就戒了。虞倦在模糊界限的相處間也紅了臉,心跳無法抑製地快了很多拍。
是不正常的,不健康的,違背醫囑的。
但轉瞬之間,虞倦又想到周輝月說的話,心臟忽然被什麼吊起,懸在半空中。
如果自己不太會騙人,那對周輝月說的第一個謊言,很多個謊言,他到底相信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