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周輝月推翻原定的複仇計劃後,收尾得過於潦草了,他沒太多的時間,將精力主要放在了生病的虞倦身上,聯絡醫生,討論治療方案,尋找器官,所以隻處理了主要的幾個人,剩下的打算有空再慢慢來。所以還剩下一些沒有能力掀起風浪,但卻對他心懷惡意的人。
加上他近期過於頻繁地出入醫院,終於被人抓住機會,拍下了這一幕——周輝月的狼狽時刻,抱著一個成年人,即使虞倦再瘦,都會無限放大他腿腳的缺憾,讓人能清楚觀察到他和正常人之間的差彆。
但周輝月沒在意,甚至都沒追究這件事。
因為在此之後,周輝月就不再隨身攜帶手杖了,不僅在陪虞倦時,不會給需要克服的習慣留下餘地。
周輝月的腿腳的確是多年前車禍留下的後遺症,但沒到必須借助手杖才能行動的程度,實際上手杖隻是讓他行走時看起來很體麵。最初離開白城的那幾年,失去所有,出賣苦力的時候,周輝月是沒有使用手杖的資格的。他曾經很厭惡那樣的自己,太過沒用,毫無價值,然後又重新拾起丟掉的東西,又在此時此刻為了虞倦而全部拋棄。
或許在鬆開手杖、慢了的一瞬間,虞倦有可能跌倒,周輝月來不及抱住他。
而在看到這段視頻時,虞倦很悶的心臟卻像是被什麼刺傷,有無法忍受的疼痛。
虞淮說:“弟弟,沒想到你的本事這麼大,能讓周輝月為你這麼出醜。說到
底也就是一個瘸子。”
虞倦才隻有十八歲,一直以為人生很長,時間很多,從未產生過如此迫切的念頭,像是被一頭即將吞噬自己的怪獸追著,他氣喘籲籲,有些事再不做就晚了。
他甚至來不及理清自己的感情,那團模糊的、存在於虛弱心臟裡的東西,被疾病扼得奄奄一息,卻又還活著——生機勃勃,無法抑製地長大。
心臟真是一個很奇怪的器官,它掌握著一個人的生與死,容納一個人的所有悲哀和喜悅。
明明都快要死了,卻會因為另一個人而劇烈跳動。
在日漸虛弱中,虞倦好像看到了逐漸逼近的命運,可能有些事是不能改變的。
而他來到這個世界還沒多久,後悔的事卻很多,不該第一次見麵就對周輝月說謊,不該騙周輝月那麼久。
沒有彆的理由,虞倦不想讓這個人傷心。
周輝月。周輝月。
虞倦沒有意義地念著他的名字。
*
一周後,白城郊外的遊樂場將會燃放煙花,虞倦偶然間看到宣傳廣告,說想要去看。
雖然心臟問題需要靜養,但一直待在家裡也很無聊,周輝月沒有不同意,隻是問:“虞倦,你喜歡人多還是人少?”
虞倦撐著下巴想了一會兒,他的唇色是很淡的紫,臉頰又過分蒼白,顯出不健康的虛弱,但抬起眼,看著周輝月,眼眸裡混合著活潑和天真,是很鮮活的少年。
“不要太多,排隊很麻煩。但也不能太少,空蕩蕩的遊樂場好無聊,像恐怖片。”
虞倦是很喜歡看這類題材的電影,但是和周輝月一起去遊樂場……還是彆像恐怖片了。
當天的遊樂場是預約製度,提前一周虞倦。當然周輝月也為此付了一大筆費用。
虞倦和周輝月是在晚上七點達的。
遊樂場的人不算多,但很熱鬨,每一個人都很開心,從這個如夢境一般美好的巨大樂園中得到快樂。
虞倦長得太好看,入園處的小醜塞給了他三個氣球,本來應該一人一個的。
周輝月幫虞倦把氣球纏在手腕,兩人一同穿過小路。
路旁的樹枝上掛滿了彩燈,一閃一閃的,像是五顏六色的糖果,摘一個來吃會很甜。
氣球搖搖晃晃,虞倦的心好像也隨之膨脹,他說:“我沒來過遊樂場,這是第一次。”
小的時候,祖父母對虞倦很關心,彆的小朋友有的東西他都有,所以也曾經問他要不要去遊樂場玩。但是虞倦知道祖母的身體不好,受不了驚嚇,而他看到新聞中的遊樂場,是很熱鬨,但又覺得對祖母來說太危險了,所以說不想去這類地方。
其實對於虞倦小朋友而言,遊樂場還是一個心馳神往的地方。後來長大了,虞倦對這些的興趣逐漸消減,談不上執念,也不至於說是遺憾,但如果……虞倦選擇在這裡結束。
周輝月站在彩燈下,就像被很甜的糖果環繞著,很格格不入,但也在這裡了,他說:“
我也沒來過,第一次是和你。
因為身體原因▁[(,虞倦必須要對刺激性項目敬而遠之,可以說是排除了大多數項目了,但虞倦也沒那麼執著,看一看也就夠了。
還是坐了很久的旋轉木馬。
虞倦是不想坐,他很要麵子,又很高傲,看不上小朋友們喜歡的旋轉木馬,不過周輝月想坐,他也隻好陪這個人一起了。
臨近十二點,即將到了燃放煙花的時刻。
虞倦和周輝月沒有湊熱鬨擠在人群中,而是坐在外圍的一個長椅上。
氣球不小心丟了一個,還剩兩個。
虞倦抬起頭,空中綻放著盛大美麗的煙火,也映亮了周輝月的臉。
“周輝月。”
他偏頭看虞倦,眼眸漆黑深沉,卻很溫柔似的。
周輝月不會用這種眼神注視除了虞倦以外的任何一個人。
虞倦的心驟然放空:“你是爽文的主角,所以會經曆波瀾壯闊的人生,擁有圓滿美好的結局。”
謊言可以戳破,錯誤可以糾正,一切都能挽回,虞倦是這麼認為的。
但也有什麼是不能收回的。虞倦隱約能察覺到,就像本應輕鬆卻莫名變得沉重的心,他付出了不能回收的東西,卻對此視若無睹,仿佛從未存在過。
他們坐在長椅上,燃放煙花的響聲很大,幾乎要將虞倦的聲音淹沒了,所以不得不靠得很近,才能聽清。
周輝月能看得清虞倦的每一根睫毛,微微卷曲著,遮著虞倦的眼睫。
“沒有什麼愛情故事,那個讓主角不可救藥愛上的人也不……”
周輝月數著虞倦的睫毛,在第二十三根,可惜不能數完了。他打斷了虞倦的話:“我知道他的名字。”
“誰的名字?你知道我說的都是假的。”
虞倦的嗓音發顫,像是一根繃到了極致的弦,在斷裂的邊緣。他想要自欺欺人,想要這些結束,他承認謊話,結束交易,讓周輝月能回歸正途,擁有原有的幸福結局,人生不再出現意外了。
周圍的聲音驟然消失,是煙花熄滅後的寂靜。
周輝月沒有任何遲疑地開口,他是那麼篤定:“他是虞倦。”
虞倦的綠眼睛在這樣的夜晚像是一盞遺落在地麵的燈,他們對視著,隔著朦朧的霧氣,是漫長而遙不可及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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