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起陽對李夕霧父親的諸多不滿。
“不要把生命當做兒戲,”霍以南半斂雙眸,視線掃蕩過她,訓誡的口吻,“也不要讓無辜的人為你的任性買單。”
無辜的人。
指的是司機。
換做彆的雇主,大概這個時候會把所有的怒氣發泄到司機身上,然而司機何其無辜。
李夕霧忽地如鯁在喉。
她五歲的時候在父親的賭場裡,見識過人輸錢後剁掉手腳的畫麵,血濺進她眼裡,她心裡油然而生殺伐快感。十六歲的時候,她在國外與人賽車,那人失誤,連人帶車翻倒,醫生宣布對方當場死亡時,她也隻是冷眼相待。她對生命的態度,不屑,嗤之以鼻,如同對待泥地裡的螻蟻。
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和她說,要尊重生命。
霍以南的話,對李夕霧而言,是顛覆她以往認知的存在。
很陌生。
陌生的讓她迷茫。
混沌之際,她瞅了眼身旁的霍南笙。
她這個妹妹,沒有半點兒在霍家這種壓抑窒息的環境裡長大的感覺,氣質清冷,乾淨,不世故,出塵脫俗的好像是被愛包圍著長大的人。
可就連李夕霧這個鮮少來霍家的外人都知道,自己的姑姑是什麼樣的人,姑父又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連對霍以南這個親兒子都不一定能用上“愛”這個字眼,對霍南笙這個外人,更不可能有任何的“愛”。
無非是像喜歡家裡的寵物一樣,有興頭的時候逗一逗,過了那股勁兒,就將它拋之一邊,置之不理。
那是誰的愛包圍著霍南笙?
答案,顯而易見。
思及此,李夕霧微低下頭,兩畔燈光照不清她臉上的神情。
有著難以言說的羨慕,與慶幸。
慶幸霍南笙能夠擁有霍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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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彆墅內,燈火通明。
因在路上耽誤了太久時間,而霍家對自家人的規矩又多,多到——在外待了一天,回到家裡,必須先換一套乾淨衣服,才能出來吃晚餐。霍以南和霍南笙相繼回屋換了套衣服。
這麼一磨蹭,等他倆到餐廳的時候,賀榆父子也已經姍姍來遲地落座了。
家規家規,說到底,還是管束霍家自家人用的。
霍起陽是規則的製定者,也是規則的篡改者。
有客人在,飯桌上的公筷消失不見,安靜的餐廳裡也冒出輕鬆的攀談聲。
霍起陽在和賀榆不知道聊到了什麼,笑得爽朗開懷。
他注意到霍南笙後,連忙說:“——說到笙笙,笙笙就來了。”
霍南笙連忙露出合時宜的笑來:“父親,賀叔叔。”
霍起陽朝她伸手,親昵又熟稔的姿態:“笙笙,來,坐爸爸這兒來。”
位置是刻意安排過的。
霍起陽與賀榆隔著圓桌,麵對麵坐著。
霍起陽左右手兩邊的位置空著,右手邊空無一人,而左手邊,隔著一個空位,坐著賀棣棠。
霍南笙沒有猶豫,坐在了霍起陽指著的,左手邊的空位。
落座後,她和賀棣棠對視了眼。
霍以南不鹹不淡地打了聲招呼後,在霍起陽右手邊的空位落座。
一旁的李夕霧,有種三人的態度逐漸遞減,到她這裡,她已經是皮笑肉不笑的狀態,好似被逼無奈,“姑父,好久不見,賀先生,你好。”
“這位是……”賀榆疑惑的目光,看向李夕霧。
“這是我夫人的侄女,港城李家,賀總應該聽過吧?”
賀榆一臉震驚,臉上的諂媚更明顯:“原來是李家的大小姐,久仰久仰。”
李夕霧習慣了被人吹捧,臉上掛著抹淡笑,當做回應。
今晚晚餐的主題,不是李夕霧,所以賀榆放在李夕霧身上的目光,停留沒多久,就移開。重新移回到,霍南笙與賀棣棠身上。
賀榆忽然歎了口氣:“我是想著等小棣畢業了,直接來賀氏上班的,但他就是不願意。我尋思著到底是哪家公司比自家公司還對他有吸引力,沒成想,竟然是霍氏。”
霍起陽樂嗬嗬的笑著:“年輕人嘛,總覺得逃離了父母,就能闖出一番事業了。他們隻有在外麵吃了苦頭,才知道有父母保護的滋味。”
賀榆讚同:“是啊。”
“我家笙笙也是,讓她在家享福當大小姐,她一萬個不願意,非要去霍氏上班——”話題就是在這個時候變味的,“你倆都在霍氏,上班的時候,有沒有遇到?”
“是啊,你倆還挺有緣的,高中在一個學校,大學又都去了英國,現在上班了,還都在霍氏。”賀榆像是剛知道這消息似的,感慨著,“這可是難得的緣分,整個豪門圈裡都找不到像你倆這樣的了。”
賀棣棠瞥了霍南笙一眼。
她側臉清冷,隱約可見唇角勾起的淡笑。
賀棣棠猜不透她的想法。
頂著自己父親灼熱的眼神,賀棣棠沒法不作出回應,可他又怕自己回答的太曖昧,讓霍南笙對他產生抵觸心理。
躊躇之際。
賀棣棠就看到霍南笙抬起頭,視線往一邊偏移。
他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視線指向的,是……霍以南。
他們對視了幾秒。
而後。
霍以南捏了捏眉骨,手抬起落下間,帶走眉宇間幾分無奈。
旋即,他要笑不笑地,說:“是嗎?笙笙上的高中是我上過的,她讀的大學也是我給她挑選的,至於她要來霍氏,是因為我不放心她去彆的地方,所以讓她來霍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工作,方便我照顧她。”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霍起陽和賀榆有意撮合賀棣棠和霍南笙,往命中注定的緣分上引。
霍以南的話,很顯然,是故意在打二人的臉。
氣氛霎時僵持住。
低氣壓蔓延。
李夕霧忍受不了這種氣氛,又想到自己受霍南笙所托來吃這頓飯,她在心底歎了口氣,真是羨慕霍南笙,不僅有那麼好的哥哥,還有她這麼好的姐姐。
好姐姐在此時打破僵局。
她手撐著下巴,做恍然大悟狀:“原來有緣的,是賀小少爺和咱們家霍大公子啊。”
“整個豪門圈都找不到像你倆這麼有緣的了呢。”她柔柔的語調,重複著方才家長說的話,隻是話裡話外,總透著一股陰陽怪氣。